搬走,把你留在我家,过这一辈子,你道好不好?”蕙儿是无心说话,引得德舅爷等不觉笑了。德氏瞪着眼睛,怒视三蝶儿一回,蕙儿亦不敢言语了。玉吉哇的一声,吐出一口鲜血,登时昏在椅上。德舅爷嗔怨道:“姐姐是图什么?没是没非,说这些话做什么?”一手把玉吉扶住,又叫常禄帮忙,搀到炕上,回头又令梁妈跑去,拿了水过来,冲了一碗糖水。德氏蹙起双眉,一面点灯,一面咳声叹气。常斌与蕙儿两人,站在德氏面前,手里拈着孝带儿,四支小眼睛,滴溜滴溜的,望着德氏,亦不敢出声儿。
  三蝶儿见风头不顺,腾身而起,告诉德舅爷说:“明天送殡,我在家里看家。姨父疼我一场,谁叫我有病呢?”说着去了。梁妈看此光景,很不放心,随后追出,用手揪住道:“姑娘慢着些,黑洞洞的不看栽着。”三蝶儿头也不回,被眼前一张板凳,几乎栽倒。梁氏在后面紧追,吓得嗳哟一声。三蝶儿道:“我怎不一下儿栽死呢?”梁妈道:“嗳哟,阿弥陀佛,你可死不得呀。”说着,过来扶住,一直来到东院,吓得梁妈此时,提心吊胆,不知怎么才好。一手揪起帘子,让着三蝶儿坐下,悄声的说道:“十里搭长棚,没有百年不散的筵席。我是心直嘴快,有一句说一句的人。跟我们老爷太太,已经十三四年啦,好罢歹罢,也都换下心来啦。姑娘这一分心,谁也都知道。姨太太上了年纪,虽然颠三倒四,有点儿脾气,然天长日久,总可以想过味儿。俗言说的好:背晦爷娘,犹如不下雨的天。姑娘总受些委曲,终久有出阁日子,有个逃出来的时候。若大爷二爷受委曲,难道抛了母亲不成?”说着,把姑娘、姑娘的叫了数遍。三蝶儿只去擦泪,并不答言,哽咽了好半日,猛然把纤手一挥,示意叫梁妈回去。梁妈不解其意,站起身来道:“姑娘要我作怎么?”三蝶儿叹口气道:“不作怎么,你就赶紧过去,看看你们大爷去罢。”梁妈答应道:“我这就过去,姑娘也歇着吧。少时姨太太过来,你就别伤心了,图什么又招麻烦呢。”三蝶儿点点头,使性道:“我都知道,你不用碎烦了。”梁妈答应着,转身走去。走到穿堂,听见西院里,又哭又喊,梁妈吓了一惊,恐怕德氏与德舅爷吵闹,遂三步两步上了台阶,隔着玻璃一望,常禄、常斌等跪在地上,德舅爷嚷道:“我为的是你们。你们和不和,与我什么相干?”德氏亦嚷道:“那是管不着,那是你管不着!你要排训我,就是不行。”常禄等央道:“奶奶,大舅,全少说两句吧。”说着,连连嗑头,碰在地上直响。蕙儿亦抚面乱哭。玉吉从炕上爬起,下地跪倒。梁妈赶着进来,先劝德氏坐下,又叫德舅爷出去,说天己不早,差不多到嵌棺时候了。
  玉吉一面哭,一面央告道:“此时外甥但凭着姨妈大舅疼顾我们了。姨妈、大舅看着我父亲母亲吧。”说罢,连连叩头。德舅爷也不言语,气哼哼的出来道:“好端端的,这不是欺负孩子吗!”德氏又欲说话,被玉吉一把推倒,伏在德氏怀内,大哭起来。常禄一面抹泪,一面站起,帮着德舅爷,扫了棺材上上,又来劝告母亲,说天已经快亮了,你上东院里,略歇一歇罢,省得明天困倦。德氏听了此话,头也不抬,只去气哼哼的抽烟点烟,吓得常禄、玉吉,都不敢多言了。当下一屋子人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连一个大声大气也没有了。急得德舅爷连连擦掌因惦着送殡以前,事情很多,家里也应当安置,外面也应当张罗,都为这一场闲吵,闹得忘了。随唤常禄等焚化鸡鸣纸钱,又叫玉吉过去,预备锣封尺封,并明日拆棚以后,各项应开的酒钱。一面又劝解道:“你要往宽里想。将来的事情,都有我呢。你姨妈的气,不为三蝶儿,也不是为你,这都是二位死鬼办的糊涂事,如今闹到这样,他们也放下不管了。”随说着,便欲坠泪。玉吉怕德氏听去。又怕德舅爷伤心,只得悄声答应,劝着大舅放心,姨妈说什么,我断不往心里去,但盼着上天睁眼,别叫我姐姐随着受气,于我心便无愧了。
  正说话,梁妈进来,点手请德舅爷出去。德舅爷不知何事,忙的放下单子,随着出来。梁妈悄声道:“你到东院里,说说姑娘去吧。不要姨太太看见,又是不心净。”说着,把手巾钥匙,递与德舅爷道:“这是箱子柜子的钥匙,大爷交给我,叫我交给姑娘的。”德舅爷知是难办,接过钥匙来,赶至东院的窗前,听屋里常禄嚷道:“你怎的这么谬啊!”又听三蝶儿哭道:“是了,我谬!我谬!你不用管我,成不成啊?”德舅爷不问何事,接声嚷道:“你们娘儿几个莫非疯了吗?”常禄见德舅爷过来,急脚走出,将欲掀帘,恰与德舅爷撞个满怀,吓得缩住脚步,先让德舅爷进来,又述说方才三蝶儿爹呀娘的直嚷,又要寻死,又要觅活,若叫我奶奶知道,岂不又是麻烦吗,三蝶儿亦闻声站起,靠着隔扇门,擦抹眼泪,两只秀目,肿作红桃一般。德舅爷又气又恼,坐在一旁椅上,叹息不止。半晌把手巾钥匙放于桌上,喝着三蝶儿道:“这是钥匙,交你看家的。”三蝶儿哽咽答应。常禄亦不敢答言,惦着西院有事,又张罗厨房去了。三蝶儿醒了鼻涕,望见常禄已去,凄凄惨惨的道:“舅舅不要交我,两院事我不能管了。”德舅爷道:“你不管谁来管?不叫你送殡去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