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娶范氏,很透生气似的。揪住德氏道:“亲家太太,我怎样疼孙子,怎样的疼孙子媳妇,难道你的女孩儿,不是我的孙女儿吗?”一面说,一面吁吁直喘。德氏笑了笑道:“果然这样,我哪能不放心。不瞒老太太说,我寡妇失倚的,养她这么大,真不容易,”说着双眉竖起,语音渐高。德大舅母一听,好生害怕,惟恐诸事已过,再因小小枝节,生出恶感,随以别的话差了过去。订问托氏,几日回门的话。忽见范氏进来,唤了托氏出去,悄悄问道:“姐姐这样懦弱,太不像话。日后有人家说的,没我们说的。难道您这么大岁数,只听新亲的下马威,我们就没话问她吗?”托氏摇摇手道:“嗳,你不用小心,凡事都有我呢。孩子腼腆,自幼儿怕见生人,所以她才这样。”范氏道:“这可是您说的。既是这样,我就不管了。”说罢,赌气去了。托氏一听此话,不由冒火,惟碍于新亲之前,不便争吵。遂与德氏商量,四天回门。第五日要上坟拜祖。德氏点头答应,起身告辞。
  到了回门之前,常斌备了轿车,接取三蝶儿,常禄备了轿车,来接新郎。三蝶儿刚一进门,拉住德氏臂膊放声大哭,德氏亦不禁落泪。想着娇生惯养的女儿,一旦离了亲娘,去作媳妇,实是一件苦事。随用婉言开导说:“大婆疼爱,公公婆婆也疼爱,姑爷又那样老实,人生一世,享福也不过如此。虽有个小叔小姑,毕竟年纪尚小。还让头生头长为长嫂的拔尖儿。常言说:出了门的媳妇,不如闺女。刚进门儿的人,自然显得生疏。等着熟悉几天,也就好了。”说着,又打听她公公婆婆,有无脾气?大婆婆小婆婆,是否和睦?三蝶儿一面落坐,只去擦抹眼泪,并不答言。一时把胸上衣襟,全都湿了。丽格与德大舅母,一面解劝,一面酸心。德氏与常斌母子,亦为滴泪。工夫不大,常禄陪着新郎,自外进来。众人擦了眼泪,迎出阶下。按着通俗礼节,请了作陪的亲友,周旋说话儿。一会酒筵摆齐,让着新郎新妇并肩而坐。男女陪客,即在左右相陪。德氏疼爱女儿,连带亦疼爱女婿。看他一双夫妇,坐在一齐,想着养女一场,盼到与女婿回门,实是喜事。可惜女儿心里有些固执,不然燕尔新婚的女子,不知要怎样的喜欢哩。想到此处,不禁滚下泪来。一面布菜,颤颤巍巍的道:“你们多多和气,白头偕老。”三蝶儿低着头,洒泪不语。德大舅母道:“姑娘吃一点儿,取个吉利。”常禄亦劝道:“妹丈喝点儿酒。”德大舅亦过来道:“富贵有余的,你么吃一片鱼。”说着,把碗里鱼片,挟了一箸子,叫新郎拿过碟儿来。新郎红着脖子,死也不肯抬头,引得丽格等全都笑了。德氏道:“得了,交过规矩,别这样臊皮了。”当下把酒筵撒下,新郎也不知漱口,慌着带了帽子,嘴里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,放下一个喜封儿,便向德氏等挨次请安,告辞而去。德氏等送至门外,看着上了车,然后进来。忽屋内丽格嚷道:“姊姊你是怎么了?怎的这么拙呀?”说着,花拉一声,不知倒了什么。德氏等忙的跑入,见丽格按着三蝶儿,两手向怀里乱夺掉上的茶壶茶碗,摔在地上粉碎。德氏等近前一看,只见三蝶儿手里,拿着一把剪子。丽格咬着牙,夺了过去。德氏嗳哟一声,登时倒在地上,背过气去。常斌德大舅母,忙着跑来,大家七手八脚,扶起三蝶儿,过来又赶救德氏。丽格楞在一旁,伸出手来一看,连指上指甲,全都折了。德大舅道:“你们娘儿俩这是怎么回事呢?”丽格摇摇手,咳声叹气道:“嗳哟,老爷子您不用问。”说着,指那剪子道:“您瞧瞧,若非我没有出去,事情就出来啦。”说罢,扭过头去,滴下泪来。半天又哽咽着道:“想也想不到,我姊姊这样糊涂。”德舅爷道:“这都是哪儿说起?千想万想,想不到你这么拙?”三蝶儿坐在炕上,浑身乱颤。头上钿子,连珠翠宫花等物,散落一炕。德大舅母道:“姑娘,你换口气,有什么过不去的事,尽管说出。平日你最为孝顺,怎么这时候倒糊涂了呢?”一面说,一面抹泪。看着三蝶儿脸上,已如银纸一般,吓得德大舅等目瞪口呆。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  大家把德氏拉过来,劝着呷了口糖水。三蝶儿亦长叹一声,渐渐苏醒过来。丽格含着眼泪,走过向三蝶儿道:“姐姐这样心窄,岂不叫姑姑着急吗!”当下你言我语,闹得马仰人翻。问了三蝶儿半日,死活也不肯言事。德氏叹气道:“这是我的命是该着这样急。好容易盼星星,盼月亮,盼到儿女长成人,我好享福哇。好,越大越糊涂。出了门子的女儿家,倒反不听话了。不听呢,也罢了,有什么不如心的,至于寻死,是人家儿对不起你呀?是嫁妆对不起你?是妈妈不疼你?对不起你?是哥哥兄弟不睦,对不起你?”说着,泪流满面。自己又叹惜命苦,哭了回丈夫,又哭起爹娘来。数数落落的道:“抛下这苦老婆子,没有人管。儿女这么大,谁又心疼母亲。问问母亲的心,问问母亲的难处呢?”哭得德大舅爷等无不堕泪。一面排解,一面又规劝三蝶儿,叫她赶着收拾,回去要紧。丽格俯在炕上,收抬珠翠,抬头向德大舅母蹙眉,问说这宫花钿子,可怎么收拾好。德大舅母道:“不要紧的,拿去叫你哥哥到街上弄去罢。”说着,三把两把,急将珠翠宫花等物,拿到外间,点手又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