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光家院内,已在春阿氏投缸之后,实不知春英何时被杀,春阿氏何时下手,查核各供,俱无实据。此春阿氏一案,不能通行按律定罪之实在情形也。臣等查向来办理命案,非有自认供词,则必有尸亲或旁人为之质证,而后承审者,可以层层追究,即本犯亦不得不一一供明。独此案死系亲夫,而时当深夜,地属闺房,尸亲既未悉其缘由,旁人复无可为之证佐。事后屡饬,多方探讨,亦无别项形迹可以推寻。而犯系年轻妇女,尤未便加以刑讯。以伤痕而论,则颇近于谋,从未得嫌疑之迹,以供情而论,则实出于误,而尚在疑信之间。且世情变幻无常,往往有非意料所及者。设令现讯供词之外,别有缘因,则罪名之出入滋虞,尤不可不格外慎重。此案已经一年有余,由步军统领衙门及部院司员,更番承审,全称疑窦尚多,碍难论决。查古来疑狱,固有监候待质之法。现行例强盗无自认口供,贼迹未明,伙盗已决无证者,得引监候处决。则服制人命案件,其人既已认至死罪,虽未便遽行定谳,似可援监候处决之例,仿照办理。案经再四推酌,应即据现供酌量拟结。查春阿氏夤夜将伊夫春英杀死,据供系因屡受婆母斥骂,自愿抹脖毕命,携刀走向春英炕前愁叹,适春英睡熟转动,一时心慌足滑,扑跌春英身上,以致刀口碰伤其咽喉近右身死。查核所供情节,系属误伤,尚非有心干犯。按照律例,得由妻殴夫至死斩决本罪,声请照章改为绞刑。惟供词诸多不实,若遽拟罪名,一入朝审服制册内,势必照章声叙,免其予勾,迟至三年,由实改缓。如逢恩诏查办,转得逐其狡避之计。且万一定案以后,别经发觉隐情,或别有起衅缘因,亦势难追改成狱。臣等再四斟酌,拟请领强盗伙决无证,一时难于定谳之例,将该犯妇春阿氏,改为监禁。仍由臣等随时详细访查,傥日后发露真情,或另出有凭证,仍可据实定断。如始终无人发觉,即将该犯妇永远监禁,遇赦不赦。似于服制人命重案,更昭郑重。尸棺即饬尸亲抬埋。凶刀案结存库。再此案因未定拟罪名,照章毋庸法部会衔,合并声明,所有杀死亲夫犯妇,他无证佐,仅就现供,酌拟办法缘由,是否有当,谨恭摺具奏。请旨,光绪三十四年三月二十三日具奏。奉旨:依议。钦此。
  玉吉把摺子看完,心里怦怦然,不由自主。因为判决词句,极为清楚,定罪亦极为公道,不住连连点头,深为叹服。长山道:“你只顾看摺子,横竖把饿也忘了。”玉吉听了此话,猛不丁的闹了一怔。看见满桌上放着杯盘菜碗,才知是已经开饭了。又见店伙计送汤送饭的来回伺候,遂向长山道:“你先吃你的。此时我吃不下去,等一会饿了再说。”长山笑着道:“无论什么事,也不至不吃饭呀。我已经等半天,菜饭已经凉了。虽然天热,毕竟吃了凉的,必要受病,乐得的不趁热吃呢。”说着,提起酒壶,便与玉吉斟酒。又笑道:“酒要少吃,事要别急。好在已经是定案了,你就坦坦实实的养静,管保什么事也没有。”玉吉道:“我不是不吃,实在是吃不下去。”说着,把摺子揭开,翻覆着细看一遍,转身问长山道:“摺子是谁拟的?这样巧妙,闹了二三年的麻烦。他以世情变幻,往往有人不可测数字,包括了结,真是好文章。”长山道:“你知道作者是谁?就是修订法律大臣沈家本,法部大理院因为这件案子,无法拟罪,久悬未决,大不像事。冒然定罪,也不像事,如今永远监禁,合算把此案存疑,容把案情访实,再行定拟。”玉吉点头道:“是了。”随把摺本放下,坐在一旁发怔。长山也不来顾理他,只去喝酒。玉吉直着两眼,脸上白了一阵阵,问不得此时此际,有何等伤心了。
  直待王长山吃过晚饭,方才讯过头来问道:“此时我没了主意。王兄有什么高见,替我出个办法。”长山道:“这也奇了。事已至此,叫我出什么主意?我是作什么的,你难道还不知道吗?”玉吉听到此处,吓得发了慌。想着定案原奏,本是姑且存疑,容待探访的意思。今长山约我进京,必是送我到部了。想到此外,由不得嗳呀一声道:“王兄,你是我知己的朋友。我与春阿氏实在情形,但恐你知道不清。我死了原不要紧,可怜那阿氏名节,从此扫地了。”长山冷笑道:“别的不说,究竟此案原凶,是你不是?”玉吉道:“是呀!”长山道:“既是你,便不算屈。俗语说,杀人偿命,欠债还钱。只要我访的确,就不算屈在人。”玉吉听到此处,更是慌了,忙说道:“是我却是我。只是我的心,不是那样,你可知道不知道?”长山拍掌笑道:“你不要起急,我说的都是玩儿话。其实你的心里,我都知道。说一句简截话,我若不知道你,不怜悯这件事,我在天津地方,就把你送官了。”说着,把自己报告拿出来,笑嘻嘻道:“实在对你说,方才我出去,本来没事。算着我出去,你必闷得慌,故意把皮包忘下,叫你解闷。说一句放心的,如今法部里决不深究了。你与阿氏情形,人人都知道,人人都知道可怜。错非那样还不能如此定案哩。这事你还不放心吗?”玉吉道:“不是我不放心。倒底你姓甚名谁?如今我还知道不清呢。我辈既称知己,何不以真实姓名示我,叫我打闷葫芦呢?”长山笑道:“这事没什么。”说着,把名片取出,递与玉吉,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