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之尚恐不及,若永远监禁在狱,试问你居心何忍?”
  文光听到此处,良心发现。本来儿媳妇是个端庄淑静的女子,只因半夜三更,儿子被害,不能不疑是媳妇。若以她言容举动而论,又未免有些情屈。想到此处,由不得眼辣鼻酸,想起儿子被害的冤来,呜呜哭了。宫道仁劝道:“你不要想着伤心。既不忍叫她受罪,如今疑案久悬,她死在狱里,你应该心疼她了。”这一句话,说的文光越发哭了。宫道仁道:“无论怎么样,你先回去赶紧备口棺木,通知你亲家个信儿,或是同了他来,具个领纸。天气这般热,衙门里哪能久留,你赶快的就去吧。”文光只得答应,顾不得与亲朋计较,急忙回到家中,先忙着买棺材,又要给阿德氏送信。范氏拦道:“送信作什么?我们因为忍气才去领尸,不然因为这件事,我们就是一场官事。”文光听了此话,里外为难,送信也不好,不送信也不好。躇踌半天道:“依你该怎么办?”范氏道:“依着我呀,依着我呀,依我还不至于这样呢。这都是你们家的德行,你们家风水,明儿把浪老婆再埋在你们坟地时,后辈儿孙还不定怎么现眼呢!”一面说。一面嚷,闹得文光此时反倒没了主意。想着儿子春英冤仇未雪,阿氏儿媳今又殆在狱里,这些个为难着急,俱临在自己头上,由不得顿足捶胸,哭了一回。范氏是得理不让人,翻来覆去,总是嗔怪文光,不该听托氏的话,娶这样养汉老婆,正闹得不可开交,托氏、大正等亦过来了,文光见着托氏,又恐老太太听见,又要多管,忙的躲了出来,自己变着方法,买了棺木,雇了四名杠夫,从狱里把阿氏尸身拉出,就往义地乱家里去一埋,以免瑞氏知道,为此伤心。又免得夫妇三人,因此惹气。
  文光是敷衍了事的主义,不想那母女连心。德氏是爱女心盛,阿氏是孝母之心。出于至诚,自从探监之后,德氏见女儿染病,回去亦急得病了。亏得常禄等日夜扶侍,延医服药,方才好了。一日梦见阿氏披着头发,貌似女头陀的打扮,笑容可掬,手执指尘,跪在德氏面前,磕了个头。从着个金身女子一同去了。乃至醒来,却是南柯一梦。本来德氏心里正想女儿监里,得了瘟气病,万难望好,今作此梦,由不得肉跳心惊,算得阿氏病势必然不好,急忙把常斌唤醒,叫他到学堂告一天假,去到兵马司巡警总厅,找回他哥哥常禄来,细把梦中景象,说了一遍,叫他换个班次,或者告一天假,去到南衙门打听打听,看你妹妹好未好?常禄听了此话,急得连连顿脚。当日到法部一问,谁说不是,果然春阿氏死在狱里,文光已经领去,找地方抬埋了。细打听埋在何处,人人都说不知道,常禄无法,回来向母亲哭道:“都是为儿的不好,把妹妹送入火炕,屈死在狱里,又没有人情势力,去给洗白,活着有什么滋味!”一面说,一面寻死觅活的,闹个不了。德氏倒忍住眼泪,反来劝解道:“事已至此你倒不必伤心。谁叫你妹妹命苦呢?虽然她受了些罪,也不是出于你心。如今你哭会子也是不济于事,你若急的寻死,作妈妈的又当怎么样呢?不如事缓则圆,从哪里来的,还从哪里去。少时你找找普焕亭,问他该怎么办?生前的委曲,我们也一概不究。既把你妹妹给了春英,活是他们家的人,死了是他们家的鬼。按说我们娘家,不必过问。谁让冤家路儿狭,出了这逆事呢!他若是埋在茔地,咱们一天云雾散,什么话也不说。不给娘空信,我们认了,他若是草草了局,拿着我们家人,当作谋杀亲夫的凶犯,我们有我们的官司在。别看是奏结的案子,只要他们家里指出你妹妹劣迹,证出你妹妹奸夫来,就算我养女儿的没有教育。不然,他儿子死是他们家缺德,他们家害的,与我们毫无牵掣。我女儿受屈也罢,受罪也罢,甚么话我也不说,好好端端花棺采木,叫他小婆婆儿出来,顶丧架灵,咱们万事全体,否则没什么话说的,连普大普二,一齐都给滚出来,咱们是一场官司。”说着,指天划地的,把小老婆、小娼妇的,骂个不了。吓得常禄也不敢哭,劝了母亲,慌手忙脚的,去找普焕亭。
  将一出门,看见常斌在后,提着个木棍出来,嘴里叨叨念念,要找姓文的替姐姐拼命去。常禄一把拦住,问他作什么这样愤愤?常斌流泪道:“你敢情不着急,我姐姐死了,你知道不知道?”常禄道:“我怎么不知道。你念你的书去,家里事不用你管。”常斌不待说完,发狠顿足道:“我不管谁管?这都是你跟奶奶办的好事。”常禄听了此话,觉着刺心,不由的流泪央道:“好兄弟,你回去瞧奶奶去。不看她老人家有些想不开,谁叫是我作错了呢。好歹你瞧着老太太,我去找姓普的去,听他是怎么回事,咱们再说。”一面说,一面把好兄弟叫了几十声。两人站在一处,流泪眼看流泪眼,凄凄切切的哭个不住,好容易把常斌劝住,常禄才慢慢去了。这里常斌过来,坐在母亲身旁,仍是乱哭。又劝着母亲出头,别等哥哥办事,输给文家。德氏一面擦泪,听了常斌的话,很是有理,令他在家看家,不待常禄回来,自己雇了辆车,去到法部门口,等着尚书来到拦舆喊冤。时有凑巧,正遇着部里散值,门前皂隶威哦的乱喊,里面走出一辆车,正是左侍郎绍昌。德氏哭着跪倒,连声叫冤。皂隶等认得德氏,过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