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别说喽,你看看老太太去啵。”大正亦哭道:“二妈,您瞧我罢。我嫂子这一身水,有多么冷啊。”
  此时春英之弟春霖,亦自梦中惊起,帮着范氏,先把瑞氏搀出。瑞氏一面痛哭,一面数啼。什么家里无德咧,不干好事咧,哭哭喊喊的走了出来。文光打发春霖,先给托氏送信。并将阿氏之母,一并接来。只说家里有事,不用说别的话。因又恐春霖胆小,又央了邻居某姓一同随去。文光穿了袜子,慌手忙脚的,披了衣服,跑到甲喇厅上,惊慌失色的,道声辛苦。厅上的甲兵,正在打盹之际,听见有人,忙的爬了起来,一面伸懒腰,望着文光进来,点了点头,又笑着问道:“什么事你哪?”文光叹了口气,坐在炕边上,慢声慢气的道:“咱们是街坊,我在小菊儿胡同住家。我的儿媳妇,把我儿子砍了。”甲兵一面揉眼,听了砍人二字,忙的拦道:“你这儿等一等儿,把我们老爷叫起来,有什么话,你再细细说罢。”掀帘出去。又一个甲兵进来,问说贵姓,文光答道:“姓文。”甲兵道:“甚么时候砍的?有气儿没有哪?”文光一一答说。迟了半日工夫,甲兵掀起竹帘,朋外走进一人,穿一件稀烂破的两截褂儿,惊惊恐恐的进来,文光忙的站起。甲兵道:“这是我们大老爷。有什么事,你迳管说罢。”文光听了,忙的陪笑道:“我们家里头,有点儿逆事,没什么说的,又涂地面儿上找点儿麻烦。”那人道:“哪儿的话哪,我们地面儿上,当的是差使。管的着就得管。居家度日,都有个碟儿磕,碗儿碰。要是怎么的话,很不必经官动府,这话对不对?你哪,咱们是口里口外的街坊,我也是这里的娃娃。我姓德,有名叫德勒额。”甲兵亦喝道:“大老爷的话,是心直口快,听见了没有?要是怎么的话,不必经官,俗语说的好:门前生贵草,好事不如无。说句泄场的话,衙门口向南开,有理没理拿钱来,是不是衔坊。”文光听了此话,哪里受得下去,因陪笑道:“大老爷的意思,我很领情。但是无缘无故,家里不出逆事,谁也不肯经官。方才半夜里,我们儿媳妇,把我儿子害了。难道谋害亲夫的事情,能不来报官吗?”德勤额不待说完,一听是人命重案,不由的捏了把汗,遂喝道:“你的儿媳妇呢?可别叫她跑了。我们跟着你,瞧一瞧去。”说着,跑至里间儿,先把凉带儿扣好,又戴上五品顶戴的破纬帽,拿了一根马棒,喝着甲兵道:“讷子,哈子,咱们一块儿去。叫塔齐布醒一醒儿,正翼查队的老爷过来,叫他们赶紧去。”甲兵等连声答应,慌手忙脚的,穿了号坎儿,点上铁丝儿灯笼,随向文光道:“走罢!走罢!别愕着啦!”文光连连点头,随了德勒额甲兵等,一路而行。
  路上德勒额先把文光的旗佐职业,并家中人口,一一问明。来至文家门首,听见里面哭喊。原来是文光之妻托氏,并阿氏的母亲德氏,皆已闻信赶来。托氏是母子连心,听说一切情形,早哭得死去活来,不省人事。德氏见信,想着姑奶奶家中,深夜来找,必是有何急事。又想着是天气炎热,必是中暑受瘟,得了阴阳霍乱。或是措手不及的病症,因此飞奔前来,推门而入,走进屋内一看,借着灯光之下,阿氏坐在地上,扶头掉泪。一旁有范氏守着,不知何事。望见德氏进来,范氏哼了一声,并不周旋见礼。德氏暗吃一惊,正欲与范氏说话,阿氏偶一抬头,望见德氏来到,好似小儿思乳,望见奶娘一般,哇的一声哭了。德氏忙问道:“姑娘,你怎么了?”阿氏凄凄惨惨,扯住德氏的手,仿佛有千般委曲,一时说不出来的光景。抱住德氏的腿,娇声呖呖哭个不住。德氏不知何故,也弯身陪着坠泪,连把好孩子,姑奶奶叫了十数遍。阿氏头也不抬,手也不放,抱着德氏的两腿,死活乱哭。德氏擦着眼泪,望着范氏道:“我女儿是怎么了,这样的哭喊。”范氏佯作不知,仰首望着星斗,哈哈了两声道:“你们母女,可真会装傻。你到西屋里瞧一瞧去。”
  德氏听了此话,吃了一大惊。托氏亦嚷道:“冤家,你过来瞧瞧。”德氏擦了眼泪,用力推开阿氏,三步两步,跑至西厢房,走进一看,屋里头灯光惨淡,满地鲜血,春英倒在地上,业已气绝,吓得嗳哟一声,扑倒就地,复放声大哭起来。托氏亦陪着痛哭,连把冤家的,喊个不住。惊得左右邻家,不知何事。有胆大的男子,俱过来看热闹。想着阿氏年轻,平素又极其正派,断不致深夜无人,出此杀人之事。又见阿氏身上,并无血迹。坐在地上,那一分可哀可怜的光景,实令人伤心惨目,由不得疑起心来。又见范氏在旁,怒目横眉,披头散发,满脸的凶狠之气,令人生畏,遂皆摇头走出,聚在胡同里,交头接耳的,纷纷议论。本段的看街兵,亦闻声赶至。唤了班上伙计,先把街门看住。
  官厅德勒额同了文光来到,时已东方发晓。范氏急嚷道:“什么话也不用说,带她们母女,打官司去就得啦。”德勒额道:“嗳,话是这么说呀。打官司呢,有你们官司在,究竟是怎么回事?我们地面上也得验验瞧瞧,我们好往上送。”又告甲兵道:“你先回去,叫他们队上人,给正翼送信去,别尽耽误着。”甲兵答应而去。德勒额看着阿氏,又到西厢房,看了看春英的尸身,随嘱文光道:“这屋里的东西,可千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