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笑道:“亲翁傻了!这事就是我们姐丈也没有全权的。只消拿到了他的钱,同他咨一咨部,撞撞木钟看。部里答应是他的造化;不答应算他倒蛋。难道同我们呕还他的钱吗?不过兄弟要全拿他的钱之后,那末对姐丈说动咨文。可恶,那温大模子难说话的很!只肯先付三成,要筹部文转了,一齐全付。兄弟是老实不答应的。家姐也不是傻的,所以延搁了这两日子。方才温大模子急了,说全付也可以,不过要请个居间人两面接头。然而这居间人,倒是现成好事情。谁肯白劳呢?多少须得分两个。家姐想来想去,这种好事情给谁呢?如今兄弟想起来了,亲翁报了这个消息,家姐一定感激亲翁不尽呢!这个居间人就请亲翁做了罢。”
  尤大人听说非常欢喜道:“可以,可以!兄弟情愿白劳。”
  舅老爷道:“那是没有白劳的事。稍微送一点人事,算不得什么的。明儿温大模子交了钱来,兄弟提三吊银子送给亲翁,随便买一件什么玩玩罢。”一时席散,各自回去。
  且说舅老爷回到院上,探听得方抚台没进上房,还在佛楼上作晚课。原来方抚台顶信的是鬼神,烧香、吃素、念佛,每天里忙个不了。除了朔望吃斋之外,逢一、七、十吃三官斋;逢四吃灶君素;逢二、六、九吃观音斋;逢着二月、六月、九月吃一个月整斋;还且六月二十三、二十四这两天不吃茶饭,但吃些瓜果,名为“净斋”。因为二十三是雷祖的生日,二十四是火神的生日,雷祖、火神,是人见了最怕的,所以更加讨好,吃这净斋的以免“天打”“火烧”这两件凶险的事。譬如逢着庚申日,便坐一个整夜,不敢睡,叫做“庚申”,还有不知怎样的日子,只吃饭,不吃菜,名为“淡斋”。这许多才是方抚台的政事。或日家光于这几件政事,其实有点头昏脑胀,吃不住了,所以一切事情由着太太闹去。当晚舅老爷晓得方抚台还没进上房去,便一径来到上房见了姐姐“抚台太太”,抚台太太道:“兄弟,温大模子的事情谈得怎样?”
  舅老爷摇着头道:“姐姐且别问这件事。姐夫反了!”
  抚台太太吃了一惊,道:“他可是糊涂吗?做到这分位,也不小了,怎地还想夺皇帝做吗?成功呢,果然快活;倘使不成功,那是灭族之祸!我说还是安分些儿的好呢!”
  舅老爷笑道:“不是这句话,不是这句话。姐姐缠错了,姨夫并不是同皇上家反,却是同姐姐反呢!”
  抚台太太忙道:“那是越发不得了的事情了!他若同我反起来,这罪更重了!到底那么着的反呢?”
  舅老爷道:“昨天姐夫传谕卖人牙子,限三天内,要选上十来个绝色女子,说是为嗣续起见,题目着实正大。姐姐想呢?这里四川最多的是好女子,而且只要十来个,姐姐倒要提防着。”
  抚台太太一迭连声的道:“阿呀!阿呀!真真天翻地覆了。该死,该死!该死的奴才,他全不想这官是那里来的?他要想会得做官吗?老实说不是我们姑爷照应,只怕他今儿还在厘金局里当司事呢!还且他有多大能耐?不是你我姐弟两个整日操心,即使有路子照应,到底也不会升到这么着的快呢。他只知道做有辫子的和尚,吃素、念佛、烧香,如今倒要想弄一大堆的女子来快乐,还说要绝色的。真真笑话了!若说因为嗣续的计较,我又不是不会生育,不然那女儿是谁养的?是他一个儿的能耐吗?阿呀,阿呀!只怕这儿已在那里作怪哩!你想往常他佛楼上做晚课,没有多大的时候。这几天,终要打了三更才回上房来呢。”
  舅老爷道:“这个呢,姐姐多操心了,兄弟担得起。佛楼上原是清净地,不是欢喜常况且还是昨儿同人牙子说的,限的是三天,今儿还没有送上来呢。但是我替姐夫想,即使选上了一大堆的女孩子进来,不知道藏到那里去?不要说十来个,就是一个两个也断断藏不了的事。岂不是糊涂很吗?姐姐倒不妨只做不知道,看着他怎样的安置呢?”
  抚台太太点了点头道:“倒是好玩的事。瞧他怎样的藏起来嗄!”又道:“这消息你听谁说来?”舅老爷道:“是尤亲家说的。”抚台太太道:“嗬!尤亲家现在这儿吗?我只没有见他,你倒会过来。”
  舅老爷道:“尤亲家到这里不过两三天呢。姐夫也会过了。姐夫曾说要请示姐姐。尤本是近亲,不作兴使亲戚搁起来。委他个什么差使才合式呢?”
  抚台太太道:“按着尤亲家的才华、名望,只是委他个学务差使顶好。但是学务里的差使,没有好点的事情倒要说我们瞧不上亲戚的情分,把这乏味的差使光面子哩。”
  舅老爷道:“如今且别理会这个罢。就是温大模子的一局,只消居间人一到场,银子是现成的。尤道在姐姐分上也很热心,即使不是亲戚,也该调剂他一点好事情,何况是亲戚呢?我想温大模子的居间人调剂给尤道吧。”
  抚台太太呆了一会儿脸道:“调剂他呢?怕不是好的事情。我素知道尤亲家性格方正,脾气很大。只怕这种事,不使他知道的好。倘使将来部里准呢?自然没的说:万一不准,吃他梗在当中说一句公平话。那末真所谓‘授人以柄、济粮于敌’哩!”
  舅老爷笑道:“姐姐这是多虑了,姐姐当初只知道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