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说,连连“打!打……”,打到二千板子,打得长脚詹仁皮破血流,两条腿儿仿佛一个血饼儿似的,两次三番昏了过去。醒了过来,方才押去牢里收看。退下堂来,马上到沙壳子公馆禀见。沙壳子接见道:“老哥,兄弟交办的事怎样了?老哥是著名的能员,一定已办稳贴哩。”
  马大老爷道:“回大人的话,卑县接到大人宪札,立刻签差长脚詹仁率领看班捕役、民壮、团丁前去捉拿要犯薛妓小涛。不料,该差得贿卖放该妓,声言:‘知风在逃’等语,前来禀覆。卑县也不管他,该差是否得钱卖放,还是该妓实在闻风逃遁……。”沙壳子道:‘疾雷不及掩耳’的公事,有谁去‘知风报信’呢?一定是该差得钱卖放,兄弟只问老哥要人,别的不管!”
  马大老爷站着答应了几个“是”。又回道:“卑县也是这样的主意,因此立提该差当堂重责二千五百板,随委典吏一员,会同营讯,四处兜拿,务获要犯,一名薛妓小涛,以伸国法,而体宪意。”沙壳子到底是粗鲁人。听到“而体宪意”的一句话,明明是猜着自己的意思替翠子报仇。因道:“兄弟办的是公事,并无别的意思,老哥别这么样说,假如谣传出去,你我的名声儿有点不便吗?兄弟做到监司大员,难道要平白冤一个妓女吗?”
  马大老爷答应了几个“是”。又回道:“譬方翠子的一案,原是中丞的交件,外人那一个敢说句闲话?说是翠子得罪了中丞,交到卑县手里,以公报私呢;和大人交到卑县手里的公事,原是一个样子的呢。”沙壳子愕然道:“嗬嗬嗬!翠子一案,原是中丞的交件吗?”
  马大老爷道:“是”。沙壳子仰着脸,白着眼,嬉开了嘴,摇了几下头,歇了一会儿道:“我还有脸做官吗?我同他疙瘩去。”马大老爷暗暗欢喜道:那末你这沙壳子要还炉了?支吾了几句,只等着送客。沙壳子竟忘怀了,立起身来,一迭连声的“看轿!伺候着……”上院去。马大老爷只得禀辞下来,差人到院上去打探沙壳子怎样的胡闹?这且不表。且说沙壳子怒吼吼的上院禀见。方抚台正在签押房里看《玉历警世丛钞》,齐巧看的是莲池大师“放生篇”。巡捕回道:“铜元局沙道禀见!”
  方抚台抬起眼皮把巡捕瞧了一瞧,悠悠然道:“有公事吗?今是癸酉金危满黑道的日子,又是天巫主日,不宜会客。叫他明儿来。”巡捕道:“据沙道说有极要紧的公事回大人。”方抚台皱着眉道:“今儿的日子,其实会不得客。你且把黄历来看。”巡捕连忙呈上黄历,翻出当日的日子。方抚台瞧了一会儿,又把指儿抡了一会儿,沉吟道:“嗬嗬!今儿的天巫是‘民日天巫’。若是会客,到底万分的勉强。但是沙道当着铜元局的差事,乃是财政上有关系的,他又是同钱铺、银号交往最热,或者我的存项上有甚关系,也未可知。”点了点头,说声:“请!”
  巡捕咬着嘴要笑,又不敢,只得退了出来,爽爽快快的笑了一阵。须臾,沙壳子跟着巡捕西花厅请见。方抚台一见沙壳子一脸的不高兴,只道是倒了那个钱铺子?忙道:“老哥在外头,可听得钱铺子有甚不稳当的风声吗?兄弟谦裕了存进一大票款儿,还只有十来天哩。看看如今的市面,兄弟其实不放心。给合言之,究竟外国银行家来得稳当多呢!兄弟想汇几笔到汉口‘汇丰银行’去存放。老哥高见,以为如何?’”
  沙壳子听了,又气又好笑,只得忍了气道:“回大人的话,职道没有听到甚钱铺出什么乱子。”方抚台合掌道:“阿弥陀佛!这也罢了。兄弟别的事情都不怕,顶怕的是这一门的风险。既这么着,老哥不在家快乐,老远的跑来做什么?”沙壳子道:“职道跑来要请问大人,如今朝廷虽说是禁烟,饬令很严,以符立宪的基础,然而到底是瞒上不瞒下,官禁私不禁。不要说职道欢喜抽几口玩,就是四川一省而论,督抚藩、学臬、巡警、劝业盐茶、分巡各道,以至差道府同通州县佐腻,大中小三班,不止四五千人,或是素无嗜好,或是遵旨戒除,其实有限。倒是仍要抽几口,才能过日子,只怕十分里头,还占着七分呢。”方抚台道:“慢来,老哥在这里咭咭的说些什么?兄弟弄不灵清。”
  沙壳子发起牛性来,也不当他是个抚台,高声道:“职道说的灵灵清清的。大人别假作痴聋!职道说鸦片烟禁者自禁;抽者尽抽。原是公公平平的勾当。我们官场中既然一样在那里抽,就管不得百姓不准抽烟哩。就叫‘其自不正,虽令不从’,‘上梁不正,下梁歪’,这是普通的俗谈,如今大人是通省人员的表率,还是一天没有一两马蹄膏就过不得日子。翠子不过一个婊子罢哩,蚂蚁似的一个人,何苦来捉他缺子?别的缺子尽多着,何苦捉吃鸦片烟的缺子呢?真真只许‘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’,真是上了话谱哩。大人有什么同职道过不去,尽同职道说,何苦来捏这软货?大人怎样说?给职道说一句。说!说!说……”
  方抚台听罢,朝巡捕一个巴掌,巡捕蓦地里吃了一巴掌,摸不着头脑,连忙倒退几步。方抚台抬起腿子又是一靴脚,道:“王八生的!逃到那里去?我原说日子不好,会不得客。生生的撮弄我出来,横说有‘公事面回’,竖说‘有公事面回’。这种公事我找不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