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这个在咱。”刁仁道:“还有一说,到手之后,我也要避嫌疑,不好再出来。我分的银子,在存哥处,谅来哥是不欺我的。再过几时,我趁个空儿,带了家眷,到此一处过活。”沈君章道:“咱弟兄可比别人,是金不换的心肠,有甚么欺处!你只管放心。咱就邀他四人来,与你会一会。”说罢,就令儿子长儿去请,须臾都来了。刁仁一看,果然四条好汉子,当下坐定,彼此通名道姓了。沈君章把上项事,对他四人说知,四人俱各欢喜应允。当夜吃了二三更天酒,四人散去。刁仁住了两三日,要起身,沈君章道:“有此正事,咱也不留你,你再听好消息便了。”当下约定日期,刁仁遂作别出门。张家集到府,只隔得四五十里地,不半日就到。富公尚未到,又候了两三日方到。刁仁便进了衙门,磕了一个头,捏上些鬼话说了。又说:“一路上,那一处不说老爷审豁了那冤枉人命,访出了凶身,尽道是龙图再世,真正好官。”富公听了大喜,重赏了他。
  却说下马之后,兖州府属官乡绅送礼的,刁仁撺掇主人,无不全收。总之,他为自己收下,少不得是他的货。可笑富老言听计从,犹如在梦里一般。看看到了三十日,适值富公身子不好,不坐堂。是夜微微细雨,刁仁白日里备了酒肴,请阖宅的弟兄,假意殷勤,劝他们吃酒。因他的酒是〔够〕得吃的,众人快活,吃了酩酊,东倒西歪,各各离去,〔躺〕下睡了。刁仁是有心事的人,假意倒着,却不睡,一心等那时候。忽听谯楼正交三鼓,宅后隐隐有些哔%之声,算来是了,便坐起身来。但听后门“呀”的一声响,一伙人拥进门来,都点着火把,拿着明晃晃的刀儿。刁仁跳起来,假意叫道:“甚么人?”只见为头一条大汉,把刁仁一把抓住,喝道:“不许则声!若则声,先杀了你。”原来察院里房子少,后边一带三间正房,东边是官府卧房,西边是幕客的房,正房之前,是东西两厢房,厢房前便是三堂,厢房都管家住。刁仁暗暗指点两个人,把住了三堂门,两个把住了两厢房。此时众管家酒尚未醒,见满堂屋里都是火,方起坐来,又被他们一声喝住,又见雪亮的刀,个个吓做团儿,在床上发战,连“饶命”两字都说不出来。刁仁又假意叫道:“大王爷!要什么只管取,不要惊动我老爷!”面上说,眼里看着东边房门。沈君章会意,便打进东房。富公明知是伙贼了,惊得动弹不得,坐在床上。沈君章举刀便砍。刁仁又假意一把抱住家主,跪下哀求道:“宁可杀了我,老爷是杀不得的。”富公道:“列位!要东西只管取,尔我无仇何必害命!”沈君章道:“论起来,你们做官的人,平日坐在堂上,作尽威福,咱爷们砍你一刀,也不为罪过。只是杀你也无用,有金银快快拿来赎命。”富公道:“都在房中,任意自取。”须臾间,四个人动手,将房中席卷打包完了,一把拿住富公说道:“你可送我们出去。”富公不敢不依,一声唿哨,都出了后门,到原进的墙穴外,才放了富公而去。刁仁扶得富公到了房中,已是惊得个半死的人了。忙检点房中,那庄知州与兖州府送的六千两,都失了,并杯缎之数。不想那颗印,偶然这日放在扶手内,连扶手拿去了。富公见失了印,那一惊可也不小!叫家人们流水出去,唤齐衙役,分头去报府县各官。不移时都到。一会儿,天明了,即传了城守武弁,督兵分路追缉,那里有个影响。富公对知府道:“本院年灾月耗、罗此意外之多,如今失了印,身命所关,也不必说了,就是贵府县亦干系不浅!可速具文申报抚院,一面具题,一面通行追缉,本院即到省下待罪,候旨便了。”府县唯唯,拜辞而去。富公回到内房,即并众家人,唤过刁仁来,道:“我此番事不小,你随我数年,心腹相托,我也信得你过,今却有一件大事托你,不可有负!”刁仁道:“老爷有何吩咐小人,小人岂敢不赤心报主乎!但不知所托何事?”正是:
  诗曰:
  错认奸邪是好人,猫儿哭鼠信真真。
  从来药石难为口,世态逢迎易进身。
  评:
  刁仁坏心,所利者财耳。设使富公不收此六千暮夜之金,则刁仁这篇丧心文章,未必就做。只因一念之失,改品败行,即为招祸之源。或亦造物假贼奴之手,以为投施之道乎!
  又评:
  读至此回,所可恨者刁仁贼奴,所可惜者富公。能明于远,不能明于近,何迷惑之甚耶!此虽云小说,而世之驱奴者,当以富公为鉴,可以免祸。
  第七回遇飞殃烈妇誓节
  诗曰:
  百磨不怜方为节,留得声名万古芳。
  一似寒梅经雪后,清贞依旧独传香。
  当下富公对刁仁道:“我此番多凶少吉,本身之罪,自知不免;只刘瑾与我系对头,虑有毁巢倾卵之虞。我一生只有此子,意欲预先藏过,以防意外。但托孤之人眼前唯你。我如今将千斤担子交你,你急回家,悄然对夫人说知委曲。你夫妇领了公子,往山东去住着,只说你私自逃遁,致嘱夫人递缉的呈状在县,以为后计。倘邀天庇,朝廷不加重处,复图完聚。若我有不测,你好生与我辅养公子,如得成人,延我一线,不独你是千古义仆,竟是富氏之恩人矣!”说罢,潸潸泪下,刁仁也假意弄出几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