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平夫人的性格。”仆妇道:“我们不幸去世的田夫人,当年是何光景?”宿秀道:“田夫人亦不过与你我一班,只他好一个行事,好一个说活,好一个针黹,好一个脸面。
  四位老夫人和姑大太、舅太太、姨太太,亲家太太,无一个不说好。果然便有那样的好处,就是四娘五娘背地里亦说他好,我如今想来果然真好。”仆妇道:“听说当年,外边的男人,内里的女人,都各有款项,就合咱府内一般。惟有丫环侍女最多,果然真么?”宿秀闭着二目道:“怎么不真,你想想,连老夫人共是六处,五房内又各有陪房,怎么不多,记得起初老夫人房内有采蘩,采苹、采荇、采藻、采癗。林夫人房内有枝儿、叶儿、条儿、苗儿、采芹、蓁蓁。燕夫人房内有夏亭、秋阶、冬阁、采菽、猗猗。宣夫人房内有喜儿、和儿、顺儿、采封、怡怡。任夫人房内有绿云、红雨、采萧、芊芊。平夫人房内有汀烟、渚霞、采艾、轻轻。后燕夫人房内又有丹棘、青裳,宣夫人屋内又有晓烟、夕露,任夫人房内又有我与涵霭、凝岚、贝锦,平夫人房内又有箕芳等,你说多不多?”仆妇道:“丹、青、性、情四位,如何又是通房?”宿秀笑道:“通房就是妾的别名。因为无有描眉梳鬓,无有育女生男,故叫作通房。丹青二人,原本各有好处。又因燕夫人贴身使令,不许避讳,所以作了通房。性、情二人,因随田夫人,亦是贴身使令,不许避讳,所以亦作了通房。你不见现在的四位爷待他四人都有体面。”仆妇笑道:“你老既未作通房,如何又不嫁人?”宿秀道:“罢,罢!作通房的人,浅了不是,深了不是。又要得主公的心,又要得主母的心,真真难难。
  至于嫁人,亦无甚大好处。我们作侍女的,随着吃好的穿好的,无虑无忧,安闲惯了,若嫁个人,好歹难定。至好不过个买卖人,再不然仍是家人仆童。况且嫁娶由人,未必能遂心遂意。几见那有职分人,肯婚侍女?再者嫁夫找主,不过是为吃为穿。作侍女有吃有穿就罢了,难道真个都在那被窝中的事儿么!”宿秀一面说,一面吃酒。话多,酒亦多了。仆妇坐在宿秀身后,嚷了一声,猛将宿秀搬了一个金斗,轻轻的放在地下,一溜烟飞也似的跑了。宿秀一则年纪已老,二则吃酒过多,三则身体又胖,仰卧在地,酒又往上一涌,脚蹬手扑,一时再起不来。那仆妇急忙去扶,谁知力气小,正在你拉我扯之间,恰好耿皇页、耿岳页、耿颧酒散,从内里走出,见宿秀这样光景,一齐笑道:“宿老姐今日醉了!”。宿秀起初不防,吃了一吓。次后小顽皮笑着跑了,又是一气。末后见了耿皇页、耿岳页、耿颧,又是一急。三事加功,口里说不出,手指着那些小丫环,不住的翻眼。仆妇扶着坐在地上,却已口流涎沫,鼻眼歪斜,得了痰火病症。不数日,呜呼哀哉尚飨矣。这一来有分教:耆老无传,只剩得梨园一戏。闺情莫考,空留了盲女三弹。
  散人曰:人只知第六十三回是总结,不知此回总结却在宿秀口中也。《水浒传》、《金瓶梅》总结在末回,总觉其促。则此第六十三回之结,已为余韵。而第六十四回单结耿顺,乃江上之数峰也。丹棘等四人歌颂之由,俱借宿秀口中说出,而闺房之难处,甚于户外,概可见矣。则《行路难》不特仅作于我辈也,二女同居,志不同行,矧三五作对,千百成群者乎!
  
第六十三回 缇萦再见演梨园 金谷重悲弹瞽女
  孝义声容优孟传,繁华景况寄丝弦。
  人间好事谁经久,风在平原月在川。
  却说宿秀既死,耿家旧事,无人传说。却有能说者,亦是耳闻者,并非目见。只有两个人目亦曾见,耳亦曾闻,身虽陷入青楼,心实恋于朱户。你道这两个兀自是谁?一个乃李婆,一个乃红雨也。李婆嫁的梨园教师,乃当时名手,演出许多新戏。后因深知梦卿事体,遂演成《赛缇萦》戏文一本。又因耿朗现在,尚未盛行。后来李婆教师俱死,耿朗亦不在了,遂作兴起来,由南而北,至成化二十三年京城内演唱的始多。红雨自流落烟花,遂名传六院。数年后又收了几个养女,赚得钱财,颇足养老。不幸五十岁上双目失明,乃脱了乐籍,散了众妓。因北京重修,复加富庶,于是回到北京,以说弹词度日。自家纂了《小金谷》一篇,那些名门大家的夫人小姐,无不爱听。弘治初年,连岁丰收,士民乐业,北直隶广平府西南有一县,名为邯郸县。这县风俗最重报赛,于弘治三年九月秋成之后,居民攒钱唱戏谢秋,便赁得李婆家所教的一般梨园。是日看戏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不下万人,看演《赛缇萦》新戏开场。先是一个角巾輭带蓝袍白须老者,科白道:“在下姓字不传,自号优伶于宝。言辞堪取,人称谐谑董孤,演成孝义《赛缇索》,粉饰升平真喜瑞。文成八阕,亏小子指点悉心。律协五首,请老官观听留意。”白毕下场,众梨园次第演来。第一出名《荫勋》,乃演耿朗拜官、燕玉作贺之事也。耿朗系正生,燕玉系正净,其余角色全用。系正生单唱,前半因众亲贺喜道达功名之远大,后半因燕玉之议婚,道达夫妇之久长。第二出名《诏狱》,乃演燕玉待罪,茅球承审之事也。燕玉系正净,茅球系副净,其余丑杂角色。系正净单唱,前半因人攀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