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自立商议。自立初犹不允,后来见势甚急,只得依从。冉安人回家告知香儿。香儿只不言语。冉安人一面知会木妈妈回明林夫人,说是替小姐买了一个上好侍女;一面送香儿到耿家,说是林夫人买的,送给小姐。办得甚实细密,无人知觉。当日香儿母女不免痛哭相别。及至到得耿家,见耿朗风雅,云屏宽厚,便亦自有主意:一心事奉,加意殷勤,不数日就作了耿朗侧室。耿朗起初只认作是任财主替夫人买的侍女,爱他貌美心灵,故尔留在身边。后来方知是任财主亲女,反倒不好轻待,禀明康夫人,收拾西厢三间,令他居住。任香儿又往家内取来箱柜、床帐、桌椅、壶瓶等物,将三间西厢整齐得珠围翠绕,锦簇花攒,并将自己侍女亦叫来,一名绿云,一名红雨。自此一家都称为二娘,耿朗亦即催促表叔结案。于是,吴御吏定罪奏准,说任自立系家奴饮酒失火,本人住居城外,并不知情,又只烧得本家,亦未及街巷。且自一更烧起,三更将灭,虽救灭在晏驾之后,而起火实在晏驾之先,情犹可原。只比寻常失火罪加一等,将所捐杂职斥革,枷责折赎,看铺家奴枷满重惩,不准赎罪。是日任自立方得回家。这一番前后使用,足足有五六千金。外边伙计乘便偷逃者亦不下三四万两,家私耗去一半,还陪去一个女儿。由此把自私自利之心全部冷淡,将典当烧锅官利债加一账一并收起,一切家事,尽付安人经管,自却杜门谢客,一意焚修。
  却说耿朗年甫十八便得如花之妻,似玉之妾,真乃朝朝岁首,夜夜元宵。任香儿又千伶百俐,深得正室之心,善取丈夫之意。只因这一来有分教:兰簪队里,显来个惯解愤朱家。翠袖班中,引出了不逢时贾谊。
  散人曰:燕祖圭以女救而获没于家,任自立以女救而得脱于罪,事不同而迹同,故可合传。中间用全义,且又与耿通政莫逆,一语遂将耿怀借作渡船,真乃天造地设,不假人为。
  收燕玉又带宣节者,总为燕梦卿、宣爱娘二人吐气。取其迹,原其心,香儿不可不谓之救父。使其私智不逞,礼义是遵,又孰得而疵议之?乃计不出此,徒欲与梦卿争衡,卒之多行不义,抱愤以终,亦何益哉!可见人生之得失荣辱,俱有定命。秉礼守义,犹恐见弃于达人,则用智行私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然香儿后来之有子,正是救父之所致。天道之好还,亦昭昭矣。
  卜壬、李名,与上回松之盛、伊士义同类。
  
第七回 思旧侣爱娘题壁 和新诗梦姐遗簪
  莺俦燕侣本相依,索处应悲知者稀。
  萱草方将接款洽,青蝇先已兆谗机。
  却说耿朗自以香儿为妾之后,不觉又是孟秋。七月初旬,上坟拜扫,耿朗起身先走,次后康夫人、林云屏、任香儿,骡马车轿,一簇儿出城。恰好这日宣安人因宣主事复职,邀了林夫人带着宣爱娘亦出城告祭。郑夫人亦因给还浩命,会了弟妇吉夫人,领着燕梦卿,三乘轿亦出城来。原来燕、宣、林、耿四家坟墓俱在西直门外,燕家在门头村之东,宣家在门头村之北,林、耿两家,皆在门头村之西。故宣、林、耿三家又都从燕家坟前经过。
  是日宣、耿二家日未出时,就已出城,正好遇在一处。
  林、康、宣三顶轿子并肩而行,后边林云屏与宣爱娘亦挨在一处。一路上你问我答,久不相见,说不尽千般缱绻,万种流连。爱娘更觉难舍,又与香儿见过,虽然初会,却亦有些投缘。及至走到燕家坟前,康夫人、林云屏一行轿马,径往西去。宣安人、林夫人、宣爱娘要往北转,因出城太早,便在燕家坟上少息片时,又将随带茶果,各自用些,以解饥渴。只见这座坟院,墙分八字,门列三楹。一带土山,千株白杨瑟瑟。两湾秋水,万条绿藻沉沉。露润野花香,风吹黄土气。不免游看一番。谁知爱娘因看见云屏,打动旧日心情,吟得律诗一首。见那养静亭东边,八字墙背后,一片新抹石灰,光如玉版,亮似银笺,一时乘兴,便令喜儿取出带来笔砚,在墙上一挥而就。下面又写出四句隐语,以作款识。写完方漫漫走来,与宣、林二夫人一同上轿投北而去。
  且说郑夫人、吉夫人、燕梦卿日出方才出门,到得坟上,己交已时。告奠已毕,用过饭食。因初秋天气尚热,散走在各处乘凉。当时梦卿随郑、吉二夫人从亭下走来,见白墙上数行墨迹,便落在后边,临近一看,却是新诗一首,下面还有几行款字,看那新诗道:
  莺易无声燕易还,春秋景物梦魂间。
  花边携手人今去,雪里联姻句莫攀。
  有意阿谁能意洽,多情何事不情关?
  无端邂逅愁添处,难遣幽闺尽日闲。
  念毕不胜赞叹,若说是男子,末一句又不合。说是女子,则邂逅二字又不知是指何人。但情辞委婉,令人可爱。
  再看下面款字,却是四句六言隐语,写道:
  军无身而有首,受添足而多心。
  备德言与工貌,善谐声以比音。
  因暗想道:“军”字无中一竖,上加一点,非“宣”字乎?“受”字下多一撇,中添一心,非“□”字乎?德、言、工、貌四者皆全,乃女之良者也,非娘字乎?谐声比音,乃作诗之法,即诗字也。合而言之,乃“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