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来。次日见任财主被人追拿,恰在门首经过,士义出来慰问,任财主再三求托,且又许下谢礼。这伊士义贪着得银,便望各处讲情。且数日前受了司礼全内相嘱付,诊看燕小姐病症。又收下燕家合药银两,药已丸成,正可随便送去,燕乌台或者不允,全内相必有人情。不想慌慌张张错拿了一包,骑马投燕御史家来。适值燕御史前几日就往门头村里去养静,只得留下药又往全义家去。
  话说梦卿自全义给假之后,却当真病起来,全义又荐伊士义看病,好虽好些,尚未起床。这日得了新丸的药,照方便用三钱。至三更之后,肠鸣肚响,泻过几次。第二日又用三钱,便肠拧肚痛,水泻不止,晚间不敢再服。至第三日,令人请了伊士义来,诊过脉,说道:“此系过服走泻之物所致。”前日送来丸药,乃小心斟酌,一派补济之味,如何反倒下行?细想半日,猛然想起与燕小姐丸的药是用红纸包裹,此系白纸红签,乃是与西城外水运使家丸的,错拿了来,却不肯认错,因说道:“想是那药里有甚不到处,拿回去再添一两味就好。”于是又留下一贴汤药,即使辞出。到了家中,故意迟延,过两三日,将红纸换成白纸红签,仍复送来。燕梦卿服过汤剂,又用丸药三钱,泻便止些。一连又服数日,竟不走动。奈因病卧日久,又泻伤元气,急切不得速愈。时值末冬,新君即位,诏改明年为宣德元年。各巷口官兵皆撤,城门大开。
  燕玉回家,梦卿身体虽渐次平复,而水泻病根,从此作下矣。是时腊雪连朝,预兆丰年之瑞。市声彻夜,妆成物阜之容。郑文送白梅花一盆与甥女解闷,梦卿着实爱惜,因赋一绝句道:
  闻说江南并雪开,萧闺何幸一技来。
  却怜柔素与奴似,些子春光占帝台。
  看这诗,分明是梦卿自比。言自己虽一介弱女,欲与燕京人物分一席也,譬如盆梅虽小,光华有限,然一种绝世之芳,实可分沐帝台之春耳。作毕再三吟咏,忽觉神思困倦,恍惚间走到一个去处,见乔木参天,林深叶密,地下细草纷纷,围绕着一湾流水。水内浮萍被风吹的忽东忽西。走了半天,走不出道路,抬头仰视,从枝间叶底微微透些赡光,方始辨出南北。手内拿着一技萱草,不知何处一声雷响,萍沈草化,林木皆空,变成一块田地。惊得浑身是汗,醒来见窗上日正西下。因自想道:此梦难解。细草乃至微之物,浮萍乃无定之物,萱花虽好,又非尊贵之物。乔木有逮下之势,赡光有妃主之象,莫不由掖庭选入后宫,以沐椒房之德乎?”然亦随遇而安,听命由天罢了。正是红颜自古多薄命,拟将幽意问婵娥。当晚饮粥服药不提。
  再说那日伊士义,从燕玉家去求全司礼,恰又不在家。一连伺候数日,皆不得相见。一日少暇,方得拜谒。
  座间言友任自立之事,全义道:“那厮昧却良心,损人利己,合当如此,谁去管他!”伊士义道:“实不敢瞒,小子所走人家,总无象老大人气力大者。老大人若不管,不但任自立性命不保,我小子亦无颜见人矣。”全义道:“任自立虽是刻薄,却与我无涉。他又无甚大罪,救亦不妨。只那巡城官员,素不相识,如何说得?”伊士义道:“便是巡城御史吴维,小子未曾走过他家,老大人细想有可以转说者亦好。”全义真个想了一会,道:“吴御史胞兄安陆侯吴酉,我亦无来往,却认得他表兄通政史耿怀,这一路可以说得。再燕祖圭旧与吴御史同寅,且又与耿通政莫逆,这一路亦可以说。还有去世林尚书夫人,将亲女许嫁耿怀之侄耿朗,耿朗系吴御史表侄,甚加亲爱,这一路益发可说。燕祖圭虽不肯徇私,耿通政不受请托,然我以情理相烦,想来断无不允。至于林尚书家,是你多年主道,你可求林夫人托耿家转向吴家说,则内外人情兼到,或者可成。”伊士义领受,再三称谢。全义又问梦卿病势,士义并不提走泻一节,只说”小子用心调理,病已去得七八。”全义大喜,士义辞出。忙到林尚书门首,寻着松之盛,拉到一个僻静酒楼上去吃酒。先是松之盛问道:“伊先生无事不邀,敢问有何见谕?”士义道达来情。松之盛道:“伊先生你岂不知,我家夫人,极是严整。我们从不敢私说人情,且与耿家系属新亲,亦难启齿。
  适所见教,断难从命。”士义见之盛不允,急了便取出一张收米票来说:“这是敝友孝敬大叔者。家内若用米时,可往这信顺店取三十石来用。若是说成,尚有重谢。实不相瞒,他一个有名财主,咱不吃他吃谁?”松之盛见事非大重,既先有米票,后又有谢礼,岂不动心?且有木妈妈在宅内,万一他先求了夫人,这便宜岂不落空?”于是又反说些推倭言语。伊士义十分央祈,方才收下。
  这一来有分教:市井小人垂头丧气,清华公子偎绿依红。
  散人曰:此回为香儿立案。香儿乃梦卿之贼,故香儿一出而梦卿之病有根矣。观误药性由于伊土义之因火错拿可知。
  松之盛、伊士义、茹连、柴姐,与上回瑞儿、早春同类。
  
第六回 耿存忠痛哭燕玉 任自立急呈香儿
  燕子非秋已告归,堪嗟人事动相违。
  幽芳何日沾霖雨,小草先经茁茁肥。
  却说仁宗升遐,数月内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