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耿岳页、耿颧叫在面前,取出云屏亲写分单,照单命三人分收家产。又将埋林、宣两人及他三个婚娶余剩的资财,亦三股均分,择日挪移,三个人垂泪听从。成化六、七、八三年,耿顺以提督十二团营兼掌都察院。九、十、十一、十二四年,以兵部尚书兼锦衣卫。耿顺年已四十六岁,春畹年已六十六岁。耿顺因位高禄厚,恐乐极悲生,乃告病终养在家,事奉春畹。已过三年,于成华十六年正月内,春畹无疾而终。临终时对耿顺道:“我本侍妾,得至斯极。且又年登七十,死亦何悲?所喜者,你已年近五旬,名位年齿,俱过先人,不负主母生育一场。顺娘嫁得君子,儿女成立,不愧耿家所出。我死于地下,亦可以见二娘矣!”言毕,含笑闭目而逝。耿顺、季小姐涕泣血流,哀毁骨立。耿顺闻丧于朝,以继母服齐衰三年。一时内亲外眷,无不从厚吊祭。只有性澜、情圃哭泣过度,于田夫人未葬之前,相继吐血而死。死之日,各留《哀歌》一篇,性澜的《哀歌》道:
  风作冷兮雪生寒,哲人没兮谁承欢。目液竭兮摧心肝,地不阔兮天不宽。年登百兮亦何难,甫七十兮乃盖棺。德莫名兮恩莫殚,相从去兮心可安。兰久枯兮畹已残,何汨汨兮性之澜!
  情圃的《哀歌》道:
  一自入侯门,不作眉容妩。谁知乔木恩,恨不亲为乳。此生孺慕心,从兹竟何补。日月自昭垂,山川自今古。惟有耿耿怀,劫烧不可数。哭断目中津,泪湿泉下土。哀哉九畹兰,谁复种情圃!
  到得田夫人三月下葬成坟之期,耿顺将两篇《哀歌》放在纸堆上,一同烧化。只见那两片黑灰,在地下旋了几旋,滴溜溜一直飞入九天云外。时乃四月首夏,风力甚微,却似有人吹送的一般。耿家的男女大小,一齐说道:“夫人有灵,性、情二老姨亦来上坟了!”说毕人家又哭一番。自此耿顺守制在家,将御赐燕夫人的匾额移在泗国府祠堂内供奉。又将燕夫人所留双剑、二琴、诗扇、花簪,煮药的指骨,作甲的头发,自画的小像,及众人作的诗歌,都作成本匣锦套,手卷册页,收藏在宅中一座小楼上。又编辑林,燕、宣、任、平五人的诗文,各自写成一部。林夫人的名为《梧桐阁集》,燕夫人的名为《九畹轩集》,宣夫人的名为《看山楼集》,亦都收在楼上,楼下便作藏书之所。一夜冬夜初长,耿顺偶想十三子二十四家及一百二十种内都有火战之语,随令人掌了灯火自去检看,不想那拿灯女子不小心,误将烛坠落,落在书套上面,渐渐引大。比及二更以后,耿顺就寝,已烧成大块,延及书架,直至天花板。到四更时候,北风忽作,火借风威,一烘而起。从窗眼檐孔中一条一条,如金蛇乱舞,似赤燕争飞。耿顺惊起看时,已成了一座火焰山模样。早有健壮家丁数十名运物抢水,摘窗棂打门扇,那火被水一激,又被风一拽,轰轰声响,烟气冲天。家丁努力向前,楼下物事还可十救一二,惟楼上珍藏,实在万不得一。耿顺急得措手顿足,叹息不止。有那胆大家丁,驾起长梯,直进楼檐。不防火焰一燎,早焦了须眉。
  烟气一冲,早熏了喉咙。眼不能开,气不能出。又加一段段坏椽,一片片残瓦,飞打将来,只得倒退,耿顺越急得汗流满面,望火生悲。五更以后,救火官兵到来。人多势众,又是会家,将火灭了,已是东方大亮。耿顺发放过众兵役,仍率家丁打扫余火。可怜一座画栋雕梁,变作了空阶破壁。楼下抢出来的书籍,亦有全套成灰的,亦有外破内整的,亦有烧去半边的,亦有仍然出烟的,还有一半水湿的。至于楼上的木匣、锦套、手卷、册页,俱全无踪影。耿顺惟有自恨自怨,望空落泪而已。因想五位夫人的诗集及众人的歌诗并诗扇小影,原是纸物,自不消说。那琴亦是朽木,亦不奈烧。就是指骨头发,一经烈火,自然无余,惟宝剑是铁之母,金簪是金之精,岂无形迹可寻,又教家丁细细检看。众家丁直将楼基翻转过来,亦不见有滴珠余沥,耿顺亦只好罢手。有人说,林、燕、宣、任、平五个人,灵心巧性,出口成章,未必不泄鬼神之机,此一烧乃造化忌才之意。有人说,五个人有如此容貌,必有十分情思。零膏冷翠,难免轻薄的指摘。此一烧,又是造化爱才之心。又有人说,丹棘、青裳一《颂》,性澜、情圃二《歌》,想来不及五个人的诗集,反得流传世上,可见好物不坚牢了。只因这一来有分教:孝思不匮之情,不免联情于众弟。孺慕无穷之恨,仍看写恨于嫠奴。
  散人曰:丹、青合《颂》,是颂燕、田两人。性、情分《歌》,只歌得春畹一个。然畹乃芝兰之畹也,即目之为《梦畹歌》,亦无不可。
  耿顺爵职,必与耿忻耿朗相似者,令人知其为跨灶也。
  小楼一段,亦不忘杯蒱之意。
  楼下群书,是五集之陪。五集是琴剑簪扇之陪,琴剑簪扇是指骨头发之陪。
  一部人物,渐次收结。琴剑等物,亦于此回全收。所谓同归于尽也。
  
第六十二回 后苑喜邀群士子 前庭情话老佳人
  兄弟翕和乐友于,主奴欢洽共瞿瞿。
  只缘二母贻谋远,泗国箕裘永不逾。
  却说耿顺自小楼被烧,郁郁不乐,日与耿皇页等相聚消忧解闷。过了二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