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只把他给吓了一个魂飞魄散,暗自想道:“今天算是完了,眼见得这个堂口,好比是生铁入炉,休想逃得出去。”
  不料这时候,蔡屠户忽然吆喝道:“你哪里配问案,我是不能叫你审的。”说着,便要挣扎起来。熙智低声说道:“快不要这样,省得自讨苦吃。”胡得胜圆睁二目,用手把惊堂木一拍,厉声喝道:“好个胆大的狂徒,竟敢咆哮公堂,左右伺候着,预备动刑。”站堂人役听了,便暴雷也似的喊了一声堂威,这时蔡屠户果然伏伏贴贴的,不再言语了。其实并非胡得胜能够把他镇吓得住,乃是受了老和尚的吩咐,所以如此。
  胡得胜见自己令行禁止,非常得意,便含着冷笑,开始向熙智问道:“你自己把心眼放明白些,今天撞在我的手内,哪还能有狡展的余地么?趁早从实的供了上来,倒还可以免得受苦。”可怜熙智,这时是在人家矮檐下,不敢不低头,只得跪爬半步道:“老爷在上,这件案子,小僧实在冤屈,其中经过的情形,当然瞒不了老爷,只怪我一时昏愤,自己把事情做错了。老爷宽宏大量,还有什么不能宽恕的,请看我是个佛门弟子,开这一线之恩罢。”说完,向上叩头。胡得胜听了,心中想道:“你此时认错,已经晚了,要想宽恕于你,那可哪里能够。”想到此处,便喝道:“休得胡说,快把图财害命的情形,从实招了上来,免得动刑。”熙智还在哀告着,蔡屠户已是忍不住了,便睁着怪眼喝道:“你这样问人家,自己亏心不亏心?你要杀我们,只管去杀,一定要口供干什么?”胡得胜一听,勃然大怒,便喝命左右,将这两个犯人,都给我倒吊起来。
  原来在未升堂以先,胡得胜已经有了成算了,要是打板子,上夹棍,纵然得了口供,显见得是屈打成招,如今花样翻新,给他来一个不着痕迹,况且免得血溅公堂,触犯了总办的忌讳,岂非两全其美,所以他就发明了这个倒吊的刑法,事先把一切预备,早都嘱咐好了。因此一吩咐下去,左右应了一声,立时便如法炮制起来。这倒吊是怎么一种滋味,没有经验过的,当然说不清。不过据理去推测,好好地一个人,忽然把四肢百骸,五脏六腑,给变更了自然的顺序,那种难过,只怕比板子打在身上,还要厉害。再者,当初孟夫子,曾把倒悬二字,来解释战国时代的暴政,圣贤的比喻,还有个不贴切有味的么。不幸身历其境的人,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。可怜熙智是个阔庙里的方丈,一向养尊处优惯了,哪里受过这种苦楚。刚一吊上去,已大汗直淋,经受不起,便喊道:“有招有招。”连声音都岔了。胡得胜冷笑,命左右把他放将下来。那时蔡屠户虽然血液倒流,头脑昏晕,周身像是要胀裂的一般,但仍努力挣扎着,不肯示弱,口中嘈嘈杂杂的,还在乱骂。胡得胜大怒,便命人向他鼻孔中灌醋。熙智不忍,便喘着气说道:“快把他放下来,我敢来作担保,叫他画供。”胡得胜道:“既然如此,便宜了这厮。”随命左右,也把蔡屠户放下。
  熙智哽咽着说道:“事已至此,咱们索性认了命罢,何必要零碎的受罪呢。不过你受了我的牵累,我心中是万分的过不去。”蔡屠户睁大了眼嚷道:“师父,何必这样,你叫我画供,我就画供,咱们两个人,反正是死活在一处。这个话,我早就与你说过了,砍头算什么,死了以后,另找地方,跟讲理去。”
  熙智叹了一口气,没有言语。当下胡得胜怎么问,熙智便顺着他的口气怎么说,由书吏写好了供辞,再命二人画押。熙智当落笔的时候,不觉悲从中来,眼泪扑簌簌地往下直掉,把那纸招状淋淋漓漓地都沾湿了。轮到蔡屠户画押时,他把又粗又大的手,握着那管笔,画了个奇形怪状的十字,随把笔一丢,怒目向胡得胜说道:“要杀就杀,弄这欺骗人的圈套干什么?你欺得了人,欺不了天。我们两个人,死在你的手内,将来是要有报应的。”胡得胜听到此处,不由得入耳动心,也有一种恐惧不安的念头,恰似电光一瞥,从他心头上掠过。


  第八章 皎日难照覆盆

  从来怙恶不悛的人,哪里肯真心忏悔。那胡得胜听了蔡屠户所说,你欺得了人,欺不了天,心中像死水忽然被风吹着,不由得动一动。但是这种感触,只在转眼的工夫,便已归于消灭了。他以为人在眼前,天在头上,眼前的人,尚且奈何不得我,头上的天,又能把我怎样呢。像这捉风捕影的话,何须挂在心上,还是赶快交代差使要紧。想到这里,立时吩咐退堂,他便得意洋洋的,拿着那纸招状,出见洪观察,只说犯人的口供已经取得在此,至于倒吊起来的话,却一字不提。此时洪观察但求保全自己,哪里还顾人家,只要能取了口供,余事也就概不追问。并且以上压下,层层节制,他也同胡得胜的心理一样,觉得还是赶快交代差使要紧,因此毫不怠慢,立时便坐轿上院,去禀见制军。
  沈公见是保甲局总办,心里正记挂着花牌楼那件案子,便立时传见。洪观察就把办理此案经过的情形,简略的禀明,又将招状取出呈阅。沈公大概看了一看,略为沉吟,便道:“此案早晚自有发落。”说罢,随即端茶送客。洪观察回到保甲局,心中似一块石头落了地,说不尽的松快,以为制军的发落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