酬谢了几两银子,三个人便一同走了。以后离了安庆,又到别的地方去。金宏跟陈禹,因为事不切己,还不十分在意。惟独李成怀着一肚皮的怨愤,满心想着要发泄,所以随处留心,要查访马标的下落。无奈这种事,就好比大海捞针一样,哪里就会能够见着,及至日子陈了下去,李成的气也渐渐平了下来,把这件事情撂到脑后去了。
  不料天下遇合,往往不由人算。有心要找,是找不到的;无心相遇,却遇得着。约摸过了一年工夫,三人在镇江地方,忽然跟马标会了面。李成一见,又把从先的怨愤,重新勾起来了,便怒冲冲地向马标问道:“阿巧哪里去了?”马标道:“卖了。”李成道:“银子呢?”马标道:“花了。”李成气得火星乱爆的说道:“你凭什么,要办这样欺心的事情?”马标笑道:“这件事情,固然是我不对,但你也很犯不上要动这么大的气。咱们四个人,原是共过患难的好朋友,无论是一个女人,或是几百两银子,也不至于伤了面皮。我事后回思,也很有些懊悔,现在正寻找你们三位,要赎一赎我的过错。今天恰巧遇着,也算是天从人愿了。”再说李成,原是怒气填胸的,预备说翻了,彼此就要动手的,如今见马标说出这么一套话来,气略平了一平,便问道:“你打算着怎么一个赎法呢?”马标道:“以后咱们作案时,我多卖气力,你多使钱,这样补报你,还不行么?”当时金宏、陈禹二人,又在一旁极口相劝,李成也就不好意思的,再不完不结的了。于是他们四个人,便又通力合作起来。当开首的时侯,马标果然克践前言,不但李成享受了最优的待遇,就是对于金宏、陈禹,诸事也都有个尽让,自然可以相安无事。但是日子一长,他可变更态度了,气力固然多卖,钱也要多起来,并且自居于首领的地位,看这三个同伴,就好像是他部下一般,随意的指挥呼叱,常常使人难堪。
  从前已经说过,三人原有些畏惧他,此时虽然不平,也只好暂不计较。那李成旧怨本来不曾消灭,如今火头上浇油,更是恨如切骨,便有把马标置之死地之念,不过还不晓得那两个伙伴是怎样一种心理,因此姑且忍耐,准备着要待时而动。后来在残冬的时候,他们做的一笔好买卖,银子却在马标手内,他勒揩着,不肯分配,只说:“你们要用时,向我讨取好了。”此时连金宏、陈禹二人,都觉得忍无可忍,当下分争了几句,反被马标排喧了一顿。李成是胸有主见的,转把这场口舌劝开。马标身边有了银子,便主张要到南京去度岁。于是四个人,便一同来到南京。那时离着年底下已经不远,他们为免得叫人打眼起见,便住一个僻静的庙里,不过却不是大慈寺。那马标手里有的是钱,便住赌场妓院任意挥霍,纵然分润到三人一些,也不过是自己吃肉,叫别人喝汤罢了。金宏、陈禹二人全是十分生气,李成反倒一点表示也没有,二人便在暗地里说他是无气无囊。李成见机会到了,便道:“白生一回气管得着什么?要对付这种人,必须要有个切实的办法,方能出得这口气。”二人便问:“须用什么办法?”李成道:“只有结果他的性命,那才是一劳永逸之计。”二人初时听了,不免有些骇然。随后陈禹说道:“要凭他那样欺负咱们,就是这么办,问心也没有什么过不去。不过你要晓得,他的手底下,比着咱们都厉害,可不要闹僵了,打不成猴子,白惹一身骚。再说,我们大动干戈,万一做不成,可就无法收拾了。”李成道:“这一层,尽可不必忧虑。只须你们二位跟我同心,也用不着动手帮忙,就凭我一个人,便能要了他的命。”金宏笑道:“你向来是用左手,就凭这件事,已经不免吃亏。如今要冒这个险,我可有点担心。”李成道:“你放开胆子罢,准保没有错儿。别瞧我用左手,管保一刀下去,就叫他身归那世了。”二人便又问他,何以能够如此?李成道:“你们两个人,始终就不会醒腔,既然要打算杀他,那还用得着打交手仗么,只须给他个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还不是手到成功吗?”二人一听,连称有理。
  当下三个人,便商议好了办法,可叹马标,却还在睡里梦里。到了除夕那一天,四人在一处吃酒,将在半酣之际,李成便对马标说:“新近花牌楼附近,来了个告老还乡的大官,宦囊是十分丰富,咱们若辛苦一趟,管保可以发上一注财。”并且又道:“我都踩好道了。”此时马标的钱花得也快完了,听了这个话,很是高兴,便问几时可以动手。李成道:“依我的打算,最好是在明天夜里,因为无论穷家富户,今天过年,全都一夜不睡觉,明天是正月初一,又得忙乱一天,到了晚上,自然没有个不人困马乏的,街上是没有人,家家儿是早睡觉,咱们一去,当然唾手成功。这是一年里头,再也找不着的好日子。”李成说到这里,金宏跟陈禹也都极力赞成。马标点头道:“就是这么办。这一次还是我的开路先锋,但是得了钱时,还得由我支配,分多分少,你们可也不要争论。”李成道:“这个还用说吗,慢讲分多分少,无的可争,就是一个儿不分,也不要紧,我们托赖着你的能为,能吃这碗饱饭,那就好了。”金宏、陈禹二人,也都连连点头,说这个讲得有理。马标见三个伙伴同声推戴,不由得满怀大乐,以为是叫自己给镇压得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