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父给我托梦,说出那‘天降大雪、穆如清风’的两句话来,我问他怎样解释,你师父便用手一指,叫我向上观看,我便见一轮光华灿烂的红日,照在当空,却飘飘扬扬地落下一天大雪。说也奇怪,你师父梦中的情景,本是很难看的,及至那雪花落在他的脸上,忽然丰姿如旧,变得很好看了。当时我喊了一声‘怪哉’,便尔惊醒。这些话,我以前不是都告诉过你么?”达空听到这里,连连称是。王颂周便又接着说道:“这个梦中的哑谜,直到今日,我方才有些领悟,从来按照书上说,日者,君象也,太阳照在当空,那就说的是,朝廷赫然在上,大雪自天而降,落在你师父脸上,能够使他改变容颜。可见要昭雪此案,势非上达天听不可了。你看我的这种解释,可还近情理么?”达空道:“大人明见,确乎不错。不过御状既然不告不成,可怎样方能够上达天听呢?
  此事还望大人分心,指一条明路。”说罢,立起身来,意思是又要下跪。却被王颂周拦住,道:“你且坐下,我一定替你设法就是了。”达空听得这样说,这才依旧坐下。
  那王颂周翻了一翻眼皮,随后又点了一点头,像是已经有了办法的样子,便对达空说道:“此案若要上达天听,最好是由御史专摺奏事,不但从中毫无阻挠,而且必能发生效力的。
  我看除此以外,是没得善法的了。”达空听罢,想了一想,意思像有些踌躇,便道:“大人说得固是,不过这个御史可向哪去找呢,要在陌生的人,岂不是不得其门而入么?”王颂周道:“这一层,你不必发愁。那个御史,是有在这里的。倘若叫你凭空去找,那可不是强人所难吗?”说着,不禁微微一笑。达空道:“此是小僧愚昧多言,请大人不要见怪,只求一力成全,小僧师徒们是存殁咸感。”王颂周道:“你放心罢,一切全都好办。至于这条门路,听我慢慢地告诉你说。因为我有一位老寅侄,唤作周乃蕃,号叫锡三,现在作监察御史。他是少年科第,意气发扬。平日对于朝政得失,原是很敢说话的。他不但是我的老寅侄,而且是我的老盟侄。虽然多年不曾见面,却还书信往来。有时遇着便人,他也会从京师给带些礼物,总还算看得起我。如今我修一封书,浼托他一番,你自己带着,前往京师,当面再说个详细,想情他总不会不管的。”
  达空听到这样,不禁心地豁然开朗,觉得事情的前途至此已算有了把握,赶忙起身离座,伏地叩首。王颂周道:“何必如此,我的话还不曾说完呢。”达空立起身形,王颂周命他照旧坐下,方又说道:“不过据我看,你到了京师,见着周御史以后,述说这件案子时,可应该有个斟酌。此事关系甚大,非同小可。”
  达空见说得如此郑重,连忙请教。王颂周道:“关于你师父以前的被害,所有一切情形,自然是要实说的。至于最近拿获真凶,证明了你师父的冤枉,这事也当然照直的叙述。惟独刘制台有意按下这件案子,可不必说出来。因为此事,倘若入了奏章,岂不是把制台都给弹劾了么。我说这番意思,你可要明白,并不是因为制台官大,有意怕他,实在是为牵涉太大了,连朝廷都不好办,于这件案子,是有损无益的。”达空听了,连连称是。王颂周又道:“你只须说这件案子,方在开始证明的时候,但因牵涉着一个现任道台,怎么个督标参将,难保将来没有情托贿买,所以必须归到参案,方能望秉公办理。他听了你这话,将来上摺奏闻的时候,自然也就依此立言,不但没有枝蔓,朝廷也就无所顾忌,事情岂不可以迎刃而解么。”达空听了,很感激的说道:“幸亏大人虑事周详,预为指示,否则要再生了变化,可不是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吗。”
  王颂周点点头,微笑说道:“不但如此,我还有几句话,要跟你说呢。不过你要明白,我的这番意思,是期于事情有益,你可休要错想了。”达空忙道:“大人有何训示,务求恺切明言,小僧好遵谕办理。”王颂周道:“不是别的,就是为那递摺子的事情。周御史那里,由我给他去信,凭一个父执的面子,大约他总不能不管。不过你要知道,京官是非常清苦的,凭朝例发薪俸,是不够一切开销的。他们没有法子了,只好凭着自己的地位,谋些生路,这所谓不得已而为之,并不是什么干犯法纪的事。就拿御史说,他们差不多就仗着卖摺子,作为一笔例外的收入。好在他们是言官,尽可风闻奏事,说对了,固然是好。就算说得不对,也没有多大的处分。所以进退之间,是绰有余裕的。至于花钱的多少,那就要看事情的重轻,及买摺子人的身份而定了。这一次,由我去托他,你自然可以不必花钱,不过要是一介不与,恐怕他的心里也许不大舒服;再者,还怕他错想了,以为我得了你的好处,却拿着空话去利用他,那就于事情大大地不利了。因此我想了一折中的办法,你到京师以后,可以买些衣料皮货等物,价值约在百金内外,赠送于他,有我这封信,再有一份礼物,双关着去办,事情自然格外的有把握。好在你的庙里也不会拿不出来的。”达空听了,连连答应,随又问道:“送百金的礼物,不嫌少么?”王颂周道:“这是个适中的数儿,也就不算少了。其实要送他一百两银子的摺敬,只怕比着礼物还要得用呢。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