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越低,故此到看不见了。一娘搀着孩子牵着马,走到树下看时,却是三间草屋。从壁缝里看时,见一女人坐着纺棉。一娘遂上前敲门,那女人问道:“半夜三更,何人叩门?”一娘道:“我是借宿的。”里面听是女人声音,忙开了门,请一娘进去。看那女人,只好三十余岁。两下见了礼,那女人道:“因何半夜至此?”一娘道:“迷了路径,特来求宿。”那女人问也不问,便说道:“把行李拿进来,这里空得紧,恐有失落。”一娘出来把马上行李卸下。女人道:“把马牵到后园去。”一娘扣了马,又讨了个草喂马,才进来坐下。女人道:“无奈夜晚没肴馔奉客,怎处?”烧了壶茶来,一娘向搭裢内取出几个肉馍馍,就热茶与辰生吃了,问道:“大娘尊姓?为何独自住此?”女人道:“贱姓朱,丈夫经商在外,有些薄田在此,只得自己来收割。”说着,安排下床铺与一娘睡了。

一娘睡下,因路上辛苦,倒头便睡熟了。梦中忽听得外面有人言语,便惊醒了,怕是歹人。再听时,外面说道:“前村人家有斋,你何不去赶趁些?”那女人道:“今日有客不得去,你便中代我带些来罢。”外面又道:“有甚紧要客不得去?”那女人道:“上公在此借宿,山神着我在此守护,恐斑子们无礼。”外面道:“也罢。我去了。”一娘心中骇异,又睡着了。

一觉醒来,已是日出,睁眼看时,忽见日光照在身上,原来是睡大树之下,房屋也不见了。急忙起来,却是个坟院。忙唤起辰生,寻马时,也扣在坟后树上。收拾起行李,见坟前一块石碣,上写道:“朱六娘墓”。一娘看毕,倒身下拜道:“蒙六娘救济,异日若有好处,必来安坟建醮,报答厚恩。”遂牵马携着孩子出坟院来,见一路皆有虎狼脚迹。走出林子来四下观看,见西边大路上有人行走,抱了孩子,跨上马,竟奔大路而来。那马如飞似箭的向北去了。

原来北方女人骑马是常事,故不以为异。走了一日,渐渐晚来,路上又无饭店,腹中又饿。又走了一会,才远远望见一座庄村,那马也饿了,溜了缰从斜里竟奔庄上来,那里收得住?任他乱跑,直跑到小桥边,才缓缓的行过桥来。见那庄上一簇人家,总是茅檐草屋,到也甚是齐整。但见:

野花盈径,杂树遮扉。远岸山光映水,平畦种麦栽葵。蒹葭露冷轻鸥宿,杨柳风微倦鸟栖。青柏间松争翠碧,红莲映蓼比芳菲。村犬吠,晚鸦啼,牛羊饱食牧童归。炊烟结雾黄粱熟,正是山家入暮时。

一娘到庄上下马。见一个婆子出来唤鸡,一娘上前迎着道:“婆婆,我是迷了路的,借问一声。”那婆子见一娘生得俊俏,说道:“此刻还走甚么路?请到咱家坐。”一娘将马上行李解下,放在门楼内,着孩子看着马。一娘跟着婆子进来,一家女人都来看。婆子道:“这位大娘迷了路来问,我见天色晚了,留他过一宿去。他这模样不像是乡下人。”一娘与众人见了礼,讨些水来洗了脸。婆子道:“快拿米做饭与大嫂吃,定是饿了。”只见一个小厮,慌慌张张跑进来道:“饿了!饿了!快拿饭来吃。”婆子道:“你有甚事忙,一日也不来家吃饭,这样慌张做甚?”小厮道:“还是为那珠子,老爹去求签打卦,都说今日有个贵人送来着。我们四处去迎接,从早到此刻也没见个影儿,叫吃了饭还到大路上去等哩。快些,快些!”那小厮等了一会,守不得饭,又跑去了。

一娘问道:“是甚么珠子?”他家一个女儿说道:“是庄主老爹的孙女儿手上带的三个大珠子,半月前不知怎么失去了,那孩子日夜的哭着要那珠子。老官儿求神问卜的寻,丫头小厮使得两头跑。”一娘道:“多大的珠子?”那女儿道:“却也是件好东西,足有鸡头子大,又圆又白,说是女孩子带着黑夜里走都不用灯火的,那珠子会放光哩!”婆子道:“这样东西,原不该带在孩子手上,歹人见了怎不摘去?没有吓坏孩子还是造化哩。不见了半个月,也不知到那里去了,还想有么?他也是有钱的性儿。”一娘想道:“莫不就是这三颗珠子?强盗原说从小孩子手上摘来的。”遂说道:“我在路上却拾得三个珠子,不知可是不是?”那婆子听得,就来讨看。一娘道:“须等他原主来看。”婆子道:“可是真话?”一娘道:“我哄你做甚么?”那婆子飞奔的报信去了。不多时,只见七大八小的跑了一阵,丫头小厮来围住一娘,把屋都好挤满了。那婆子回来道:“老爹来了。”一娘抬头,只见走进一个老翁来。你道怎生模样?只见他:

身弱手持藤杖,冰须雪鬓蓬松。金花闪灼眼朦胧,骨瘦筋衰龙钟。

曲背低头缓步,庞眉赤脸如童。深衣鹤氅任飘风,好似寿星出洞。

那老者走进门来,众人让开了路,一娘站在下手,深深道了个万福。老者还了揖,见一娘丰姿秀雅,礼数从容,说道:“请大嫂到舍下去拜茶。”那老者先走,婆子引一娘随后。来到门前,老者叫道:“小厮把行李带了进来,把马牵到槽上去上料。”众丫头簇着一娘母子,又过了一座板桥,才到庄前。果然好座庄子,但见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