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银子那里去了?”素娟道:“你银子在那里的?有多少?”进忠道:“在这箱子里的,六百两又八十四两。”素娟道:“亏你不羞,你交与谁的?既有银子,你当日不为不发去,还放心丢在人家,过两三个月,你把谁看见的。”进忠气得暴躁道:“你偷了我银子还赖哩!”素娟劈面啐道:“没廉耻的!来赖人,反说人赖你的银子。”进忠气狠狠的要打他,又怕做出周逢春的故事来,只得忍住了。素娟越发恶言秽语的乱骂,进忠气不过,打了他一掌,妈儿同素娟大喊道:“你同光棍来我家烧甚么丹,做假银子把我屋都烧了。你逃走了,我为你打了两三个月官事,花了许多银子。如今事平了,你反来我,同你到官堂上还你银子。”二人扯住进忠碰头乱骂。那秀才忙出来劝住,把妈儿并素娟拉开,说道:“这事是老兄欠些礼,你当日若将银子交点与他,他却说不得不还你;当日既未交与他,如何问他要?就是真有这宗银子,如今也说不得了。天下岂有将银子放在人家嫖的礼。老兄请回罢,炒闹出去,反要被子弟们笑。”进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,只得叹口气,叫人把行李搬到永贞家来,坐下来都气呆了,午饭也没有吃。

将晚,永贞回来,见了进忠,问道:“哥哥为何着恼?”进忠道:“再莫说起,可恨刘家那淫妇把我银子偷去,反辱骂我,明日到城上告他去。”永贞道:“不可。他们娼家行径总是如此,也不知害过多少人,何在乎你一个。你原不该把银子放在他家,告也无用。况现出了批缉你哩,你若去告他,反要题起旧事来,那时到不妙了。不如省些事罢。”进忠想了想,也知无益,也只得歇了。情绪昏昏,未晚便睡了。想道:“这也是我不听好人之言,至有今日。当日妻子原劝我安居乐业,我不听他,要出来,如今将千金资本都费尽了,只落得一身落泊,要回去,有何面目见他?”翻来覆去,睡不安枕。此时正是晚秋天气,但见一帘细雨,四壁蛩声,好生凄惨的景况。正是:

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。正直授衣时节,归期未必。排闷全凭一醉,酒醒后、愁来更急,雁过也,正伤心,却是旧时相识。

满地黄花堆积,憔悴损,如今有谁共摘。拥着衾儿,独自怎生将息。梧桐更兼细雨,到黄昏、点点滴滴。这次第,怎一个愁儿了得。

进厚恼闷了一夜,次日来辞永贞要回去。永贞道:“我也不好久留哥哥,只是我此刻囊中羞涩,哥哥再宽住几日,等我看厂里有甚事,寻个好头儿照顾哥哥,得两百金做盘费,再去何如?”进忠只得住下。永贞买了些绸绢代他做冬衣,见他终日愁闷,又去寻几个相好的,陪他到庙上各处消遣。进忠原是个旷达的人,遂又丢下心来。

一日,闲游了一会,回来吃午饭,敲门,丫头开了门进去,再不见他出来。等了半日,也不见拿饭出来。进忠心内恼闷起来,就睡在椅子上。午后,永贞回来道:“哥哥何以独睡?”进忠道:“回来饿了,不觉睡去。”永贞忙家去对妻妇道:“哥哥还未有吃饭哩!”他妻子道:“正吃饭时,他出去了,叫人撑前伺后的,那有这闲人来伏侍他?若等不得,不会往别处吃去。”永贞嚷道:“胡话!乱说!他是我哥哥,就是个外人,也不可怠慢。”妻子道:“是亲不是亲也来作家公,我来时也没有听见有个甚么哥哥,半路上从那里来的?他有钱时就认不得兄弟,如今没钱就来我家等饭吃了,我没这些闲饭养人。”他两口儿吵闹起来。

原来这内室逼近书房,一句句都被进忠听见,心中焦躁起来,道:“罢了!我魏进忠也是个男子汉,千金都挥尽了,却来寄食于人,去罢。”忙将行李收拾起来,背上就往外走。永贞知道,急忙出来,一把扯住道:“哥哥往那里去?”进忠道:“久住令人厌,去之为是。”永贞道:“哥哥,你我是何人,不要听那不贤之妇的胡言,我陪哥哥的礼。”进忠道:“终无不散的筵席,连日多扰,兄弟莫怪。”永贞料他决不能留,飞奔家中,取了三十两银子,赶出来,揣在进忠袖内道:“我本意要留哥哥多住一日,多凑点盘缠你回去;既然哥哥见怪,决于要行,这些须之物哥哥笑纳罢。只是未得尽情为恨!如今哥哥到何处去?”进忠道:“先到宝坻看看姨娘,顺路南去。”永贞道:“见姨娘代我请安,便中务须捎个信来。”二人同行到哈哒门外酒馆中饯别,进忠终是郁郁不乐。酒罢,二人洒泪而别。正是:

高馆张灯酒半醒,临歧执手惜离群。

只因花底莺声巧,至使天边雁影分。

进忠别了永贞,寻个客店安下。次早复进城买了些礼物,雇到宝坻的牲口。才出城,只见一簇花子拦住个出京小官儿的家眷讨钱,被那不知事的家人打了他,他们便一窝蜂聚起有三四百人,齐来乱打乱嚷,将女眷们的衣服都扯坏了。直闹到日中,乱抢东西,只等散了几串钱才散。进忠才得上路,赶到宿店,已是日落。卸下行李,再摸袖内银包,已不见了,左摸右摸都没有,只见袖底有一个小洞,五六层衣服总透了,原来被爬手剪去。细想道:“是了,就是从花子闹时剪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