性命都不要,难道肯丢了你去陪别人过宿吗?只为今天少奶奶才由杭州回来,我还有许多说话问她,更有许多家务事情交代她,以后家中有她料理,我也可以天天在此陪着你,不必回家去了。方才我本想对她说好了,再到这里来陪你的。无如这些说话,并不是一时三刻讲得完的,我一到那边,心中就记挂着你,只恐一开谈就不能中止。说话的时候多了,或者到了半夜三更不便出来,你却盼望我,叫我如何过意得去。因此一句也不曾提起,先回来望你一望,并且告诉你一声,今夜我须得到那边去,料理料理一切家事,待料理清楚了,明儿早上一准回来陪你。自此以后,我便可不必天天回家去。这都是为你这里日后的大事,并不是我贪图到那边去过宿。况且我和你夫妻俩情重如山,日后好的日子正多,又何在乎这一夜半夜之间呢。”

  玉娇听了,默然不语。云生知她着了道儿,故意反激一句,叹道:“不过累你孤眠独宿这一宵,教我心中如何过意得去呢?”玉娇毅然道:“那又何妨。少奶奶那边,原该应酬应酬的。天天伴着我,也不是个法子,况且家务事情,好多日没有料理,更该回家去清理清理。并不是我一定要留着你陪我,只为今天少奶奶才由杭州回来,你半日之间,赶回去了两次,虽然是你夫妻恩爱,别人管你不得,不过这种形状,很令人看不上眼,所以我才讲那句话儿,你要知道我的意思,谁打算霸住你不许回家去过宿呢!”云生大喜说道:“这个自然。我素知你是个大贤大慧的人儿,怎会疑心到别样上去。你莫说了,越说越教我心里过意不去咧。”

  玉娇笑了,云生又陪她闲谈多时,才回转爱文义路公馆,却见少奶奶和李姑太太、花如是三个人,品字式的坐在一张小百灵台旁边,大开谈判,见了他都不理会,云生自己便在烟榻上歪下,见烟盘中还有几个现成的烟泡,就老实不客气拿烟枪过来装好了,一个一个,吸得干干净净,才放下烟枪,打了一个呵欠,两眼一闭,竟自迷迷糊糊的睡着了,这边曹少奶奶等所议论的,就是花如是和康尔锦二人之事。少奶奶和姑太太两个人,主张向尔锦面前解劝解劝,日后夫妻和和气气,不必再多烦恼。一则可全夫妇之情,二则可尽亲戚之谊。如是听了,虽没甚反对,但心中暗想:我自嫁尔锦以来,数年之间,已瞧破他是个忘恩负义、势利小人,毫没心肝,往年他同我恩爱,都缘我手头藏着些私蓄,所以装成这副假面目,哄我的钱财。及至钱一入了他的囊中,顿时放出本来面目,逐步将我薄待。就是这番晒台上的事,明明是借此为由,给我尝尝他的辣手。这种人物,就使这一遭同他讲明白了,将来如何靠他过老?她心中存着这个念头,所以听了少奶奶等二人之话,默然无语,悄然垂泪。李姑太太看出她的心事,便道:“讲到我们做亲戚的,只可劝人家拉拢,不能教人家拆散。老七若有别样心思,能譬得开的,还以譬开为妙。如果不能譬开,也可另作计较。”

  如是道:“并不是我不愿意过安安逸逸的日子,只缘我家少爷,他的脾气有些古怪,想必二位都知道的。我初嫁他的时候,他待我异常亲热。近年来不知怎的,忽然变了,不时寻我淘气。就是日前阻止我到杭州去,这种事都觉出人意料之外。只恐他将来脾气日甚一日,断绝我与姊妹往来,或竟送到无锡去居住,那时的日子,不是更难过了么!”曹少奶奶心直口快,不等她说完,便接口道:“送你到无锡去住吗?这个你千万别上他的当,他老毛病又发作了,当年他不是这样害死过一个女人的么!那时你还没嫁他,大约也不曾听人谈起,我同李姑太太却知道得很详细的。这件事着实有好多年了,所说那个女人,也是在堂子中娶的。听说初嫁他的时候,手内着实有几万私蓄,后来被尔锦运动差使,将她这些钱都用完了。有一回,尔锦要谋一个铁路局长差缺,没钱运动,可怜这位姨太太,把金珠首饰悉数变卖了给他。谋成了这件差使。后来不知怎的,尔锦说这位姨太太与一个当差的有私,立时火发,把她送到无锡,软禁在宅子里,不许出大门一步,又没人伺候她。可怜这位姨太太,又苦又恨,悲悲戚戚,不到几个月工夫,就生生的悲戚死了,你道可怕不怕”

  如是听了,暗想:“不料尔锦在先还有这段故事,照此看来分明是我的影子,更可见尔锦为人笑里藏刀,毒如蛇蝎,猛若虎狼,心目中只有金钱,那知情义,往日我也曾与他同床合枕,今日一想,真教人不寒而栗。”此时三个人都默然有顷。李姑太太先开口道:“倘若过不下去,惟有出来一法。如其到无锡去做以前姨太太的榜样,无论怎样痴人,决不愿意从他。但出来二字,若使你先提起,正中了尔锦的狡计。你适才说尔锦在先待你亲热,近年忽然变心,明明袭着当年故智,亲热皆为想你的钱。钱既到手,不变心也要变心了。那日这件事,看来也是他借题发挥,因今日之下,你既无钱,他已用你不着,所以设法寻你的事,前番阻止你往杭州,无非勾你同他淘气。谁知你脾气太好了,始终忍气吞声。他因气没淘成,才发生这段故事,要你在他家站不住脚,自愿出来,他好另弄别人,再刮铜钱。不过他自己却不愿意开口教你走,一则因他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