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如此,我回去对奶奶说了,再给你回音罢。”美士大喜称谢。娘姨又道:“奶奶还教我问你,在东洋可曾进学堂读书?”美士一想,我临行时,无双原劝我入学堂读书的,若老实回答不读书。岂不被她怪我不听她教训,将来就不肯借钱给我,关系很大,只得仍说谎话道:“自然进学堂读书的。你回去告诉奶奶,若不是半途害病,将盘费用完,我还得待毕了业回来呢。”

  娘姨一听,暗想适才你说上岸就病,此时又说半途害病,况你既有精神入学堂读书,缘何没气力提笔写信,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,又被我奶奶料个正着。咳新剧家啊新剧家,你计策虽高,可知我奶奶也是女中诸葛,当年虽然被你迷惑,入你牢笼,现在已看破你的行径,决不再上你的当了。适才对答的一片话,已足够我回家报告资料,也犯不着和你再多搭言语,丢了工夫听鬼话,教人头脑发涨。因即辞了美士,回转倪公馆,将耳闻目见一切情形,和盘告诉了无双,更插入自己许多谈判,无非说美士丧良心,对不住你奶奶,这几句话不啻火上添油,把无双气得面色发青,牙床打战,气吁吁的对娘姨道:“别的我都不恨他,说谎原是他的惯技,不肯入学堂读书,也是他下流人不肯学好的本性,惟有从前他动身时,我不是教你传言叮嘱他,东洋地方有班下处女人,不可同她兜搭,他竟连这一句话都不肯听我,甚至将这女人带回上海来,还叫我这里的人前去观看,他以为相与了外国女人,显焕得很,竟不想我从前叮嘱他的什么话。他如此行为,还要向我借钱,莫说我现在没钱,就是我钱多得没用处了,也宁可拿去做好事赈济饥寒,决不愿意给这混账拆白党一个沙壳子。娘姨你赶快替我到旅馆中对他说,教他休得做梦。从那天起头,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,譬如重投了人身,呷过孟婆汤,前世的事一概不记得。他这回来寻我,本是多此一举。我派你前去,也算了却一桩夙债,从今以后,我不认得他,他也不必再认得我。如他再要来和我缠不清楚的话,哼哼,娘姨你老实告诉他,这桩事横竖我家老爷也知道的,我也不怕他,就教他出场,看他在租界上可有办一个新剧家的能力没有。到那时莫怪我反面无情便了。”说罢连催娘姨快去。娘姨笑道:“奶奶犯不着这般性急,既然预备不理他,何必再给他什么回音,丢他一旁就是。”

  无双顿足道:“你莫偷懒,我教你去,你一定要去的。该多少车钱,少停向我总算便了,难道我还少你几个车钱吗?”娘姨见她发怒,不敢不依,连连答应着出来,又到旅馆中找寻美士。这时候美士已催那妇人起身,设法命茶房陪她往虹口东洋饭店早膳。自己一个人坐在房中暗想,要是这时候无双的娘姨来就好了。一念及此,果见娘姨推门进来。美士见她来得这般快,以为无双一定答应了他的要求,故而立刻打发娘姨送洋钱来,不由的心花怒放,慌忙起身,让那娘姨坐下,赔笑说:“姆姆来了,奶奶有什么话说?”娘姨见美士满面孔高兴神气,不觉暗暗好笑,心想他既这般有兴,我不免戏弄他一戏弄,随也装作满面笑容,坐下捶着腿道:“我为你们跑得腿也酸了,你把什么谢谢我?”美士笑道:“自然重重谢你。难道姆姆来往不坐车么?”娘姨道:“车固然坐的,不过第一趟的车钱还没有着落,所以第二趟不得不拚着两条腿跑了。”美士忙道:“姆姆你何不早说,我这里贴你一块钱车钱罢。”说时即在阿珊给他的二十块钱里头抽一块塞在娘姨手内,娘姨一想,他的钱横竖哄骗来的,我这块钱落得赚他,也就并不客气,接来揣在怀里。歇了一会才说:“奶奶说的话很多,你愿意听么?”

  美士笑道:“那有不愿听之理。别的不打紧,请问你我向她说的话儿有没有?娘姨笑道:“你既愿意听她的说话,此时且慢提那话儿这话儿,让我先把奶奶讲的话告诉你听。她说你动身之后,时常牵记着你,只恨不晓得你的住处,未能写一封信来问候你。你为何不写信给她?”美士道:“这是因我害病之故,适才已告诉你了,你可曾对她说吗?”娘姨道:“我也把你说的话转告诉她听了,她说你既然病重,至于不能动笔写信,又何以能入学读书?问你这学堂是否附设在病院中的?不知叫甚名目?”美士听了,暗道:阿哟,这句话我适才并没照顾前后,却被她挑了个眼去。一时张口结舌,回答不出。娘姨微微一笑,又道:“奶奶还教我问你,从前你在上海的时候,还没娶少奶奶,这回到东洋娶了亲,为甚不下张请帖儿,请我家奶奶呷一盅喜酒,难道这点儿交情都够不上吗?”美士闻言,不觉跳将起来道:“此话怎说?我并不曾告诉你在东洋娶亲,况我委实也没在东洋娶亲,你为何无缘无故冤枉我这件事?”

  娘姨笑道:“你少爷既然没在东洋娶亲,刚才我来的时候,陪你一被窝睡的那个东洋妇人是谁?这是我亲眼目睹的,并没冤枉你埃”美士听了,不禁又面红耳赤,无言可答。娘姨又道:“奶奶说的,她在你临走的时候,曾教我千叮万嘱,劝你到了东洋,必须要入学堂读书,努力向上,更教你不可和下处女相搭,这几句话大约你还没有忘记,你为何一句都不听她,在东洋非但不肯读书,还将银钱浪掷,弄得一塌糊涂回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