妇,不但人材好,而且性格温柔,她丈夫也生得十分漂亮,小夫妻两口子,每逢礼拜日,手挽手的出外游玩,何等快乐。目今女的为了产后血崩病致死,不知她丈夫怎样的悲恸。”李氏说时,邵氏眼圈儿早已红了。李氏触景生情,想起儿子在日光景,一阵心酸,两行老泪,不由的夺眶而出。

  这时候忽然有个人推门进来,一眼见她婆媳两个,流泪眼看流泪眼,断肠人对断肠人的模样,笑道:“咦,别人家死人,要你们婆媳俩伤心什么呢!”李氏认得是陈家的梳头娘姨张妈,不觉破涕为笑道:“你主子家死了人,又不带你到棺材里去的,你躲到这里来则甚?”张妈道:“我家少奶奶,平日待我甚好。我本欲待入殓时痛哭一场,不料方才道士贴出字儿,我生肖第一个犯忌,所以到你家来暂避。”一面说,一面拿起邵氏绣的那只花鞋,赞不绝口道:“嫂嫂绣得好花样,这粉红鞋面,配上墨绿颜色的花朵,煞是好看,不知那一个有福的姑娘,得穿你亲手绣的这双鞋子啊?”

  邵氏听说,微微的叹了一口气。张妈猜着她的心事,便道:“嫂嫂看破些罢。常言道: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。世间无不散的筵席,不过迟早些罢了。嫂嫂青年守寡,原是件最痛心的事。无如死者不可复生,悲伤何益。而且嫂嫂盛年美貌,又何必苦坏了身子,令死者在地下不安呢!”邵氏强作笑容道:“妈妈说那里话。我听得你家那位奶奶,为人十分贤慧,可惜没寿,也是天地间一种缺陷。像我这样薄命人,还留在世间,却把人家恩爱夫妻,生生的拆散,岂不是阎王爷爷没了眼睛么!”说到这里,已是泪流满面,哽不能声。张妈也陪她淌了几滴眼泪。

  李氏道:“阿弥陀佛,罪过罪过,连阎王爷也好信口胡说的吗?”张妈道:“也难怪嫂嫂,像我这般没用的人,却老而不死,大约阎王爷真瞎了眼睛咧。”说罢又道:“哎哟,我只图自己说得爽快,竟忘却妈妈咧,该死该死。”这句话引得邵氏也笑将起来。不一会,陈家大殓已毕,张妈自回家内。那时死者灵前已设了垫,张妈叩罢头,忽见死者的丈夫陈光裕,正独坐一隅,掩面流涕,即便上前劝慰了一番。光裕始稍稍收泪,毕竟悼亡心切,晚间睡在床上,一灯独对,万籁无声,觉得孤孤单单,凄凄冷冷,想起娇妻在日,枕边被底,软语温存,而今宛如隔世,不由的肝肠寸裂,足足哭了一夜。

  次日便茶饭少进,精神恍惚。一连数日,皆是如此,把家中人都吓坏了。 他父亲陈浩然便要替他续娶。光裕听说,大大不悦道:“大凡妇女没了丈夫,大都守节终身。即欲再醮,也须待三年服满。惟有男子丧妻,便急图续娶,这也是历古相沿,男尊女卑的恶习。然而从未有首七未过,便议及婚事的。你们想出这条主意,非但陷生者于不义,而且也忒煞看轻死者了。”浩然见他固执,只得罢了。幸喜光裕隔了几天,渐渐回复原态,家人私相庆幸,连张妈也代他们放下了一块石头。不多时这件事便传进王家婆媳耳内,李氏并不在意,邵氏为着此事,却定了半天神。恰巧这年上海革命军起义,九月十三那夜,白旗一扬,遍地响应。也是满清末造,亲贵弄权,激动民气所致。那时最高兴的,便是一班商团会员,个个摩拳擦掌,兴匆匆的去攻制造局。幸得沪军防营兵士相助,才将制造局攻破。可怜商团中已死了几个热血的少年。

  其实这班人都仗着一团高兴,出生入死的为他人争荣博誉,临了只领得一枝新枪,奖着一块急公好义的铜牌了事,做书的替他们大不值得,这都是后话不提。当夜又有一班人乱烘烘烧了上海道的头门。次日便有一个民政总长,一个沪军都督出现。大局既定,居民有些还在睡梦中,糊里糊涂的渡过了一朝世界,这也算上海人民的大幸。谁知内地忽然起了一种谣言,说清政府派了十万北兵,由天津出发,不日到上海来决一场大战。因此城内居民,大起恐慌,纷纷搬往租界躲避。

  王家婆媳也打点避地之策。李氏意欲回宁波原籍,邵氏因原籍并无亲属,与客地一般无二,还是上海有几家姊妹行来往,若到宁波,一则人地生疏,二则两代孤孀,难保不受人欺侮,三则宁波未必不遭革命影响,因此执意不去。两方面正在不能解决的时候,忽然张妈笑嘻嘻的走了进来。李氏便问他可曾预备逃难?张妈道:“我本想不走的,经不起陈家太太,苦苦的叫我一同到她亲戚家去,我也不便推却,明天早起,便要动身,故此我特来告诉你们一声儿。”李氏道:“恭喜你有了去处,我们还没处投奔呢!”张妈问其所以,李氏便把自己要回宁波,邵氏不肯的话说了一遍。

  张妈道:“上海住惯的人,要回乡下去,却是样样不便,难怪嫂嫂不愿意了。我却有条主意不知行得行不得?陈家的那门亲戚,住在新闸,听说宅子是自家造的,房屋很大,你们人口又少,家具无多,何不向陈家商议商议,借他一间暂住,大不了贴还他家房钱罢了,那时我们都在一起,岂不更有照应。”邵氏道:“只恐他们有钱人家,不把我们穷人放在眼内,那不是自讨没趣么!”张妈道:“那可无虑。陈家的排场,你们是知道的。讲到他家这门亲戚,我有时见那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