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作弄朋友,以后也不管你们的闲账了。再会罢!”说时,装作要走光景。燕贵急了,慌忙一把将鸣乾拖住,赔笑脸道:“杜先生休得生气,是我穷昏了,说话没有交待,请你当我放屁。不知前途房子究竟要不要?”鸣乾道:“自然要的。”燕贵大喜道:“多谢杜先生大力,但日子近了,不知他几时预备搬进来,我们迟至月底,可一定要让房子咧。”

  鸣乾道:“让房子随你几时都可使得,因我那朋友,他也不是想常开土栈,皆因有几箱存货,若托别人卖,好处不免都被别人得去,故想自己打店,卖完存货,也就要歇手的。你们的生财,不是说也要盘进在内么?我想问你租几时,改日再还你,好不好?”燕贵想了一想,说:“生财租我的亦可,不过价钱至多照从前说的,打一个八折,再少可不行了。”鸣乾道:“从前你不是讨价三百元么?宝号中的桌子都已折了腿,账箱也裂了缝,自鸣钟没有玻璃,自来火没得纱罩,请问你倒底那几件值二百四十块钱呢?”燕贵被问,呆了一呆道:“二百四十元,本来不多。因我从前开店的时候,挖这里房子,花了挖费四百元,小租两个月房租算,银子一百四十两,油漆六十余元,装自来火押柜洋八十元,还有生财买了一百数十元,统共费九百开外洋钱。现在关店顶给你,只算三分之一,还打一个八折不是便宜极了吗!”

  鸣乾大笑道:“你说的挖费小答,都是你当时急于开店赚钱,所以吃他们这样的竹杠,至于我们却是随随便便的,开也可以,不开也可以,若往别处租新房子,也未必愿意花这些冤钱,这两桩都不能算在数内,还有油漆,用至现在,已花花绿绿龌龊得不苦入目,你若肯刮了走,我还要谢谢你呢。自来火的管子都已弯曲,恐有漏气,用你旧的,日后修理之费,大约比装新的还贵。讲到生财,你买新的虽花一百余元,现在旧了,若换个收旧货的来估价,只恐十块钱也不肯买你的呢。你所说的几样,只有自来火押柜还可十足算钱,其余都不成问题。不过倒转头说,你我也是多年老朋友了,别人有钱开店自然不希罕几个小费,你是预备关店的,究竟未免堪恼,我想叫他拿出一百块钱,顶你的生财,日后不用了,仍归你拿去。还有一层我的朋友,他是官场中人,最怕招摇,所以开了店,他也不愿意出面,我看这桩生意,索性作成你了,仍旧借用你那邬燕记的大名,便是店中朋友们,他原是暂局,故也不预备用什么人,一概照旧,就你老板,也要屈你暗下权做几时伙计,我替你开三十块钱薪奉,面子上仍做你的老板,最好连伙计面前也不必讲明,账簿图章,一应照旧,日用开销,都向我算。有货进栈,我派一个人看看栈房门就够了。”

  燕贵一听,觉这种便宜交易,着实可以做得,心中不胜欢喜。他喜的还不止这三十元薪月,却注意出纳之账,都归他经管,这其间岂不大可揩油,说不定他那暂局收场,我这开新店的本钱,倒又赚出来了,此时不管什么顶价多少,便一口应允。鸣乾亦颇欢喜,问他栈房何在?燕贵说:“就在后进。”

  鸣乾命他引导同去观看。燕贵如奉圣旨,慌忙丢下烟枪,拔上鞋皮,陪鸣乾穿过客堂,有个小天井堆着许多干柴木炭引火之物,再进去便是栈房。鸣乾看这房子本造的两埭进深,燕贵把后进改作栈房,窗槛都装着铁条,很为坚固,另有一扇铁叶门,可以关锁,现在可是空的,堆些破旧家伙,糟蹋得不成模样。上面也有自来火,地下倒是木板铺的。鸣乾看罢,已有主见,随对燕贵说:“我们一言为定,请你把栈房中的垃圾收拾干净,我们说不定明后日就有货进栈了。”燕贵唯唯称是。鸣乾要走,燕贵亲送他到门口,拱拱手说:“杜先生,托你这一百块头,明天尽先付给我好不好?”鸣乾点点头道:“明后日我自己带来给你便了。”

  话罢分手,鸣乾回转药房,盘算自己所办之事,颇为顺手,心中暗自得意。吃罢晚饭,想起还要进城寻访阿荣,不敢停留,见包车夫还未吃饭,也不等他,即忙坐了黄包车进城。先到自己红木店转一转,卸下马褂,装作散步模样,踱往阿荣所住的一条弄内。弄中都是小户人家,地下污秽不堪。此时将近正月底,天上并无月色,华界的电灯又都装在大街之上,小弄内仍用旧式路灯,每盏须隔三五十个门面,煤油灯的光力,本来不足,兼之加油的路灯夫,还要揩油图利,故弄得灯光如豆,遥望宛如鬼火一般,离地数尺已无光力,真所谓有灯之名,无灯之实,地下依然漆黑。鸣乾素未走惯,不知不觉,一双新上脚的绒鞋,已溅了不少泥水,口中啧啧连声。走到一家门口,门牌虽瞧不清,却认得就是阿荣的住宅,两扇门沉沉闭着,鸣乾就轻轻叩了两下,里面有个六十余岁的老妇人,颤巍巍出来开门,见了鸣乾,颇觉纳罕,心想这里门口内,从没有如此阔客来过,贵人不履贱地,只恐有祸临头,吓得口也不敢开了。鸣乾先问她阿荣可在家?那老妇人听说,方知是找她儿子的,想起自己儿子在药房中做出店,结交的自然都是阔人,自己怎的老糊涂忘了。心中想着,得意非凡,就眉开眼笑说道:“尊客里面请坐,阿荣在家呢。”

  鸣乾随她走过一带篱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