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焉能呆做,公司中现现成成有了进款,岂可拱手让人。这句话极其光明正大,更见他竭力使公司中多得进益,可惜他没想到进益愈多,风险也担得更大罢了。兄弟见协理意见如此,未便同他争执,一则自己人吵闹,旁观不雅。二则当时谁知道这批保险,后来一定要失事的。兄弟倘执意要他转出去,恐各位知道了,也要赞成协理的主见,倒转怪兄弟不助公司,甘心将利权外溢呢。现在失了事,固然是公司的不幸,也是兄弟莫大失察。早上前途来取赔款,兄弟为顾全公司信用起见,已如数付给他们。至于一切过失,听凭各位裁判,兄弟情甘领罪,决无异言。”

  众人听了,觉他虽然句句认罪,然而却没一句是他之罪,罪魁祸首,实在只协理魏文锦一人,彼此都不免有些后悔,适才冤枉了他。此时若不将魏协理闹一场,就未免对钱总理不住了。于是众口一辞,闹着要教魏文锦出来。可怜文锦吓得躲在协理室中,只恨没有个地缝子,可以钻了下去,免得当众出丑。一时听外间叫闹,唤协理出来,急得手足冰冷,坐在他往常睡惯的一张沙发上,只是发抖。茶房进来唤他,也不敢出去。外间众人更加鼓噪。俊人、伯宣等一班和文锦相好的朋友,晓得他今儿不出来不兴,只可亲自进去劝驾,说:“老魏,你放心出去,诸事有我等几个人帮忙,包管你没甚大碍。他们虽然人多,到底股份是我们几个人占得大,公司性质,股份多的人,占权亦多,他们究竟是小股东,讲句话何能作数。况这里议事厅乃文明之地,他们也决不敢动手打你。倘有什么人放出野蛮手段,我们可以立刻唤巡捕抓他出去,你尽管出来,不用惧怕,难道我们老朋友还欺你不成?”

  文锦被逼不过,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。众人见他一露面,顿时大呼小叫,说混账东西出来了。有几个竟破口叫骂。俊人对他们摇摇手说:“列位原谅,今天我们这里乃是开股东茶话会,不是邀小弟兄吃讲茶,请大家放文明些。”众人见倪老爷发话,彼此都不敢再骂,只能背后唧咕。文锦到了人丛中,见百十双眼睛向他望着,耻笑的怪态百出,愤恨的凶光四射,他虽然是个做官出身,但只做过一个候补道,并示当过实缺,面皮尚嫩。况他又没上过演说台,脸上工夫,到底比别人略逊一筹。此时被众人的眼光一逼,含羞带惧,那里还开得出口。想想自己一般也是股东,当年公司创办的时候,曾认钜万股本,所以才得做着这个协理,我不过贪他名气好听。老实说,每月支公司五十两银子车马费,还不够我一部马车的开销,而且实际上也不过担的虚名,事无巨细,都凭经理发落。我每日到这里,不过干的吃饭打瞌两件正经。千年难得总理想着我,发落一件事,无巧不巧,就是他闹出活把戏来,公司蚀本,自己也要丢却银钱。这句话不必说了,现在还要吃这班只化了千上千落股本的小股东埋怨,思想起来,好不冤枉。一念及此,口虽没开,眼泪已向外直滚。

  文锦忍耐不住,就此拉长嗓子大哭起来,把众人都弄得莫名其妙。俊人忙劝他住哭,说:“这里千人百众,你又不是三岁小孩,如何当着众股东面前哭泣,被他们传出去岂不难听,快些住了哭。你有什么现由,也可像如海一般发表出来的。他适才已代你说了,贪做生意,虽然是你的不好,但你也无非希望公司发达,多赚保险费,委实是一片忠心,又没营私作弊,这句话未尝说不出去,想必你也存着这个意思,快些讲呢。”这几句话,分明是提醒文锦,给他一个辩罪的题目。不意文锦冤苦昏了,一句都没听进他耳朵,看看俊人哭道:“我现在还有什么说话,这协理又不是我自己要做的,原是你们推举的,现在倒反要来寻着我了。你们依多为众,欺侮我一个人,我活着也一点儿没有趣味,情愿死咧。你们那一位身边带着手枪,多谢你做一做刽子手,打煞了我,决不要你偿命的呢。”说罢又大哭不已,把俊人几乎气死。其余众人,也有笑的,也有骂的。如海见文锦如此模样,很觉可怜。自己适才仗着三寸不烂之舌,早已置身事外,看此光景,又不能不单枪独马,杀进重围,救了文锦出来,也是一件功德。当下他动了一点恻隐之心,起身说:“众位,协理不过帮助总理办事,一切责任,当然由兄弟个人担负。现在各股东既不满意于协理,兄弟自应与魏协理一同辞职,以谢股东,趁今天茶话会未散,全体股东都各在座,请当场另举贤能,接任总理协理,兄弟同魏君马上交卸,免得日后再要召集时,不但浪费各位的工夫,而且手续上也不免多一番周折了。”

  众人起初原不过因丢了银子,瞎闹一场,出出肚中怨气,谁也没存什么善后政见。此时总理协理都要辞职,倒反变得鸦雀无声,面面相觑,不知怎样回答。仍旧由俊人发话道:“现在事已至此,我们公司也犹如一条船,行在惊风骇浪之中,倘然换一个人做驾驶,非但无功,还恐有失,这是一定之理。所以总理协理暂时决不能辞职,虽然从前那件事,你二位都有点过失,不能不受股东的埋怨。但你二位也是顾全大局,任劳任怨,始终如一,这样方能望日后风平浪静,船达彼岸。倘若中途丢手,岂非置全船生命于不顾,将众股东的血本,无形断送了么!”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