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马褂,陪燕贵同到四马路青莲阁喝茶,看看野鸡,谈谈闲话。直挨到八九点钟方回,一问学生,知道默士已来,将信拿去,心中暗喜。又闻钱老板曾有电话来寻他讲话,自己不敢怠慢,慌忙摇将过去,恰值如海亲自接话,问他开销之事如何?鸣乾略述一遍,如海教他赶紧弄清楚了,也好丢却一桩心事。鸣乾诺诺连声,摇铃断了线。如海划自来火燃一支雪茄吸了,在书房中踱来走去,思量鸣乾那里,开销各项,本来是极容易之事,手续并不烦难,因何他故意捺着,不肯当时弄好,莫非他心中存着什么意见么”

  想想别的没有什么对不住他之处,惟有这回酬劳他一爿药房,似乎太轻了些。不过自己预算下来,这四十万银子,偿还亏空,委实没有多少余头,虽然此番往来奔走,都是鸣乾一人之力,理应多送他几万现银,怎奈这笔趸款中,倘若提出数万,就要不够开销,费的许多心思,仍然不能洗清积垢,岂不冤枉。早知如此,理该将此保险之数,放得大些的,多少是一般手续。倘保了六十万,赔出来岂不宽裕多了么!真所谓人心永无知足,如海此时不胜后悔。楼上他夫人薛氏,知道丈夫早已回家,开出晚饭,打算等他上来同吃,差小丫头下楼唤了数次,如海仍未上来。薛氏等得不耐烦了,只可亲自下去唤他,见他紧皱眉头,踱来走去,知他正想心事,不敢上前惊动,呆呆站在一旁。如海一眼见了她,问她做什么?薛氏道:“饭也冷了,唤你怎不上去吃呢?”

  如海摇摇头说:“现在我肚子不饿,你先吃就是。”薛氏笑说:“你又在那里转什么念头?连饭都不想吃了。”如海道:“你们女人知道什么,我自有我的事,告诉你也不相干,你尽顾上楼去吃饭便了。”薛氏含嗔道:“你的脾气真是天下少有的。从来夫妇之间,都有商量,惟有你从没在家中讲过一句心腹话。不论多大多小的事,和盘藏在肚里,你算严守秘密,可知道妻小原非外人,说出来也未必致于替你告诉旁人的呢。”如海不理睬她。薛氏讨了一个没趣,赌气自回楼上用饭去了不提。如海转了一阵念头,开铁箱把他所有的许多股票,一齐搬出,摆在写字台上,遂一观看,想拣几张不甚发达的橡皮公司股单,补送鸣乾,拍拍他的马屁,好教他心中满意。岂知拣来拣去,他这些股票,都已藏了多时,为此不知耗却几许心血,受了多少风浪,虽不知日后那一家公司发达,那一家公司倒霉,但设或分给鸣乾的几张,刚巧涨了价,岂不要自己怨煞。因此觉许多股票之中,没一张舍得送人的,只可仍旧收了起来。越想越无主见,心思用得多了,身子也格外疲乏。

  看钟上将敲十二点,肚子倒不觉得饥饿,意欲上楼去睡,免不得又要被薛氏问长问短,徒乱心境,书房中本有一张半铜床,他有时也在此歇宿。因把被褥摊一摊,恐夜中寒冷,又把电汽暖炉的线头接好,塞入被窝内,拖出的电线,便绕在铜床栏杆上,自己卸下外衣,向被窝中一钻,不多时就呼呼睡着了。睡中觉被窝内电炉颇热,便把双手伸出被头外面,手指刚搭着铜栏杆,列位注意,铜栏杆上原绕着电炉的余线,这条电线,数日之前,曾被如海雪茄烟火烧焦一段,紫铜丝已有几根露出。如海睡上去的时候,缺口并不与栏杆接触被他几个翻身,电线移动,缺口渐触铜栏,铜遇铜传电最易,霎时满铜床都是电流,巧的是一根线走电,倘两根线都走了电,阴阳相触,起了反应,保险匣中的铅丝便要爆炸,电流阻断,倒也没有事了。也是如海禄数该终,寻常灯线电力很微,本来不能杀人,触着麻木,丢却便无妨碍。偏偏他在倦极好睡的当儿,手指触电,并未将他麻醍。及至后来电流感受得多了,虽然回复知觉,怎奈已四肢无力,不能洒脱,而且开口不得,外间谁也不知他在内触电。试想一个人血肉之躯,怎禁得通夜功夫,被电流在他周身颤动,麻也要麻死了。论如海生平虽无善行,却也不能算他大奸大恶。只前回计诱邵氏,始乱终弃,和此番起意纵火,伤害无辜,这两桩便是他莫大的罪孽,所以得此结果。正是:善恶到头总有报,只争来早与来迟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
  第七十回好伙计独享利权贤昆仲大闹意见

  如海往常起身最早。薛氏是有钱人家奶奶脾气,极早非十一二点钟不肯起来。这天如海睡在书房内,除薛氏和几个房中使唤的娘姨丫头之外,并无别人知道。薛氏既未起身,娘姨丫头的势力范围,又不能达到书房一面。书房原有一名小厮承值,他每晚睡得很早,隔夜也未知主人宿在楼下。早起不闻呼唤,就跑到街上买一碗豆腐浆吃了,坐在大门口晒太阳,还同马夫们说说笑话。如海的马车原有老规矩,每天八点钟,即须在公馆门口等候,来得迟了,设或如海早出门,他哪肯等你,自坐黄包车去了,这马夫一个月的工钱,也休想拿得到手。幸亏他有个限止,每日以八点钟为度,早则无妨,迟了罚俸。因此拖他马车的,不敢不格外郑重。八点以前,务必赶到。此时等到十点多钟,还不见老板出来,马夫很觉诧异。问那小厮道:“东家起来了没有?”

  小厮笑道:“他在房间内和奶奶一被窝睡着,哪个好进去看他。”马夫道:“奶奶大约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