旌表。若是贫家妇女,纵令苦节终身,更有谁来睬你。试到贞节祠中一看,其中木主,大都出自绅富之家,难道富贵人家妇女都知道守节,贫苦人家妇女便不知守节。我佣食半生,也不知踏过了几多人家门限,觉得富贵之家,每多骄奢淫佚,反不如贫家夫妇,两口儿劳心劳力,厮守得十分恩爱,一旦琴亡镜破,若非十二分过不了日子,也未必肯朝秦暮楚,因何被旌的寥寥无几?可知财势二字,确是大有作用。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,你上了些年纪,难道还看不透么?”

  李氏踌躇道:“这事我却不能作主。她的脾气,你是知道的,不得法便要寻死觅活,我除了她,已无第二人可靠了,所以万不能同她说这话,还是你自去问她,她若应允了,我便由她。她若不答应,我也不能强她。”张妈听说,心中暗喜便道:“如此我问嫂嫂去。”说着径走向邵氏这边。那时邵氏正靠在沙发椅上眼看着床横头一扇小门,呆呆发愣,见张妈过来,慌忙赔笑让坐。张妈笑向邵氏道:“恭喜嫂嫂,贺喜嫂嫂。”邵氏听了,脸一红道:“你醉了吗?什么喜不喜呢?”

  张妈笑嘻嘻的挨在邵氏坐的那张椅上坐了,一手搭在邵氏肩头,附耳低低捣了半天鬼。邵氏听毕,忸怩道:“这事羞答答的,教人怎生开口,你还是去问老的,我本是她家人,她说甚么,我决不违抗便了。”张妈笑道:“你偏要这般说,老的正在听你的回音呢!你能应允了,她决不致生什么枝节的。”邵氏道:“既如此,我还要请你去通知他一声,他可能答应我两件事。他若答应了,我也答应,他若不能答应,我们还是自回家去。第一件,我家这位婆婆,便和我自己母亲一般,我若跟了他,他须要当她老人家丈母般看待,养老送终之礼,不能亏缺,而且还不能将我同她老人家分开两起,一则我可以亲自侍奉于她,二则免她孤苦零仃,受人欺侮,第二件,我跟他之后,若教我回到旧宅中去,却万万不能,须要另租房屋,给我居住,他家旧宅中人,不准到我这边,便是我这边的人,也不到他那边去,以免挑动是非,多生气恼。他若允我的要求,你便来给我回音。否则,你也不必来通知我,我们只作没说这句话儿便了。”

  张妈道:“这两件原是正理,钱家少爷一定答应,我此时便去讨他的回话。”因即辞别邵氏,见了李氏,便说邵氏业已应允,又把两件要求大略讲了一遍,李氏别无他说,只念阿弥陀佛。难得她还有良心,又想起自己儿子,不觉流下泪来。张妈劝慰一番,出院到药房中,寻见如海。如海见了她,忙引她到一间秘密谈话室中,闭上门问她大事如何?张妈便把自己和李氏所说的话重叙一遍,如海拍手称妙。张妈又把邵氏的两项要求说了,如海笑道:“我早知道咧,你去回复她,说我件件从命。”又在怀中掏出一卷钞票,塞在张妈手中道:“这五十块钱钞票,是谢你的小意思儿,请你收了。”

  张妈道谢出来,重复到行仁医院,向邵氏说知,才欢天喜地的自回城去。次日一早,如海便赶到院内,见了李氏,妈天妈地的叫得十分亲热,李氏反有些不好意思。邵氏见了他,更含羞带愧,脉脉低头。过了几天,李氏腿伤痊愈,如海已在火车站附近华兴坊租了一所两上两下的石库门住宅,带着邵氏,同去看了一趟,很为合意。又办了些外国家具,布置既毕,择黄道吉日迁进新宅,此事干得十分秘密,除了车夫阿福以外,竟没第二个闲人知道。进宅之后,如海便问邵氏可要置办什么衣饰?邵氏回说:“无须。不过我此时遗穿索服,颇为不雅,几件绸衣,都锁存箱内,现在新闸宅里,你得便给我带来,以便更换。”

  如海听说,似得了将军令一般,当日驰回家中,向薛氏索取钥匙,开了空屋,搬出她家两只箱子。薛氏见他如此匆忙,不胜骇异,问他做什么?如海推说李氏腿伤已好,今日又来了许多病客,病房不够用,所以将衣箱还他,教他们腾出房间,走路完事。薛氏深信不疑。如海出得门来,猛然想起一件事,即令车夫阿福押着皮箱送去,自己径奔行仁医院,寻见黄可安,命他带了皮包药具,两个人雇两部黄包车坐了,如飞的向爱而近路倪俊人公馆而去。原来倪俊人的爱子,昨夜忽然遍体发热,满口呓语,不醒人事,那时恰值俊人不在家中,无双急得没了主意,星夜着人寻了俊人回来。俊人也无法可施,半夜三更,又没处请医诊治,夫妻两个干着急,绕着床转了一夜,今日天才发白,便写信给如海,叫他火速请一个外国幼科医生,为他儿子看病,如海因自己忙着进宅,竟把这事忘了。此时方才想起。一时找不到别的医生,深恐俊人见怪,故把黄可安带去塞责。俊人已立候多时,见了如海,抱怨他因何这时候才来。如海免不得又将鬼话搪塞,俊人更不多说,引他们上楼,进了无双卧房。只见无双愁眉苦脸的坐在床沿上,向如海略略点头。如海一眼看见那孩子袒着胸脯,直挺挺的睡着,棉被撩在一旁,不觉吓了一跳道:“这般冷天,为什么不给他将棉被盖上呢?”

  无双道:“不给他盖被,他还叫热,要解开胸脯。若给他盖上棉被,他更闹得不得开交了。你看他头脸燥得这般模样,不知要紧不要紧?”如海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