刻起,至十二点钟止,共在三姑娘房中坐了三点三刻工夫,受不尽的美目盼兮,看不完的巧笑倩兮,虽未手脚轻薄,却也津津有味。小芙招呼他回去,他还恋恋不舍,私下同三姑娘订了后期而别。自此百城与小芙大为莫逆,时常拖了他同到三姑娘那里去打茶围。他还当小芙是个好人,岂知小芙却是有意开他的心,并将这一件事告诉一班同学知道,同学们都暗笑他道学先生失节。有几个轻薄的,竟当着百城的面,故意唤出三姑娘名字。百城暗暗纳罕,他倒一点儿不疑心是小芙替他放的风。有一夜三姑娘留百城落夜厢,百城要同小芙商议。三姑娘笑他道:“这是什么事,用得着朋友商量。”

  百城道:“不告而娶,岂不大违圣人之道:“三姑娘大笑道:“他又不是你的爷娘,你告诉他做什么?你若样样要照书上做去,还得问问你老子呢。”百城一想,自己父亲跟前,动也动不得,别说问他了。但自己有生以来,装干湿打茶围,虽已学会,那落夜厢却从没干过,又恐住在这里,夜静更深,三姑娘要拿斧头出来砍杀他,性命交关,故此刻倒未敢答应,说隔一天再讲罢。隔了一天,三姑娘又问他肯不肯?百城见三姑娘这种妩媚之状,娇态百出,不由肉也麻了,骨也酥了,想回绝她,又似乎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,于理上说不过去。答应呢,自己和小芙一同出来的,他现在楼上,少停下来,叫我走时,我怎好意思回他,住在这里不回去了,日后岂不被他们笑话。一时没了主意,呆呆不能回答。三姑娘问他转什么念头?百城从实说了。三姑娘替他出主意道:“你们少停出去,坐车还是步行?”

  百城道:“步行进城的日子多。除非时候夜深了,才坐黄包车回去。”三姑娘道:“这样你出去经过大马路五福弄时,可假说内急要出恭了,叫邹大少先走,自己假意到坑厕中蹲一下子,待他去远,你再到这里来,岂不两妙。”百城想想,这主意果然不错,说:“姑且试试,只恐小芙在坑厕外面等我,那就尴尬了。”三姑娘道:“我可以保险他不等你的,登坑不比别事,他岂肯无缘无故,替你熬臭。你只消照我的说话行事,包你不致邹大少看破便了。”这夜百城果遵着三姑娘的教训,与小芙一同出来,走到五福弄口,百城紧皱眉头,对小芙说:“小芙兄,不好了,我肚子痛,不知哪里可以出恭?”小芙敛眉道:“怎的你不在三姑娘那里出了恭走呢?现在时候夜深了,熬一熬回家再屙罢。”百城说肚疼得狠,熬不住了,小芙道这样此地五福弄内有个坑厕,你进去屙罢,我不等你了。百城道:“我出了恭,自己坐车回去咧。”小芙说:“很好,明天再见。”说罢,便唤黄包车,百城还没进弄,小芙已上车走了。

  百城心中大喜,暗赞三姑娘大有主意。小芙既去,自己也不必假登坑,免却一个臭排场,急急奔回三姑娘那里。三姑娘大为欢迎,百城究竟初出道,身临其地,又不免胆怯起来。幸亏三姑娘当他小孩子般安慰他,方得敷延过了一夜。这夜一住,果应了小芙的相好妓女之言,也是小芙没预先叮嘱百城之过,他第二天,就觉身体上有点儿不大舒服,自己还不在意。过了一天,更觉疼痛,方有几分疑心。但别的病还可请教别人,这件事却是哑吧吃黄连,说不出的苦。自己觉得痛虽痛,尚无大碍,熬得住尽顾熬将过去。隔了几天,旁边又发生了一个小块,行走时还有些擦痛。百城大为着急,意欲告诉小芙。又因自己干这件事的时候,掉着他枪花,告诉他恐受他埋怨,只可秘而不言,就连三姑娘面前,也赧于宣布。三姑娘却又要叫他住夜,百城想只住一夜,已吃了这个大苦,再住下去只恐连性命都要不保。算他有主意,遇有要求,回回拒绝。

  然而那第一回的祸胎,已蔓延不堪,肿的地方肿,痛的地方痛,不但食不甘味,坐不安席,而且有时候身体上也有点儿寒热发作。百城至此,方晓得颜如玉不是容易相与的,深悔从前误交小芙,受此痛苦,到如今船到江心补漏迟。意欲请教医生,又觉老不起这张脸。自知再挨下去,后患不堪设想,没奈何只得老着面皮,私就一个专看花柳病的医生诊治。进门的时候,百城万分害臊。岂知这班医生,却是靠此吃饭的,他倒毫不在意,同小芙闲谈间,说起此病,不必尽由狎邪而来,有时一个人的湿热下注,也易感此疾。百城得了这个好题目,爽信推头湿热上起的病了。那医生说,湿热起病,比之花柳的难治几分,须要多少多少医金。百城明知他敲竹杠,然而也无可奈何,只得硬硬头皮答应他,丢了钱不算,还费掉两个多月工夫,天天往来用药。可怜他瞒着家中一班人,连煎药都包在医生那里吃。幸亏万卷久不回家,没人查究他每日忙些什么。

  有一天,百城的病还未断根,万卷突然回来,气得脸都黄了。一到家就对百城说:“完了完了,我一世英名,败於孺子之手,岂不可恨!天丧予天丧予!”说罢,连连顿足,把百城吓得魂不附体。暗想这件事,除了医生之外,并没第三人知道,缘何他倒晓得了,实在奇怪。又见万卷斜坐在椅子上,两手捧住脑袋,口中呼呼出气,仿佛戏文中老生做戏吹胡子一般,晓得父亲今天的气动得大了。往常他席不正不坐,坐定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