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而且背后大受一班学生们的讪笑。万卷气极了,索兴不去管他。自言这班学生,她们虽打扮得如花似玉,照我看来,尽是朽木不可雕也,粪土之墙,不可污也,我未如之何也已矣。自此万卷和一班学生,大为冰炭。然而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。他们百十女学生中,也未尝没有万卷合意之人。

  有个王小姐,名唤友华,年纪已二十四岁了,出身广西,她父亲是出洋做买卖的,据说香港设有字号,人却常在南洋九岛来往。家眷只一妻一女,久居上海,女便是友华。妻却并非友华的生母。因友华之母,已在十年前亡故。她父亲纳了继室,乃是广东人,虽没生男育女,然而对友华的感情,甚为不佳。父亲出了门,友华不免大受继母的欺侮。现在友华长大了,她继母虽不敢十二分虐待,但只将她丢在旁边。父亲带了钱来,不给她用,衣裳不肯制好的给她,自己天天到东到西赌钱,不管她在家厌烦不厌烦。这几件已足够友华受用了。因此友华不得已,请人写信给父亲,不敢说继母的不好,恐父亲回信转来责问时,要惹继母生气,只说在家无事可做,教她父亲寄学费来,让她进女学堂读书。她父亲也就糊里糊涂来封回信,令她继母送女儿进学堂。她继母虽不敢违抗丈夫的来信,但送了友华入学之后,除买书籍及学堂每月开账外,其余零用使费,一个都不肯给她,添衣裳更不消说了。幸亏友华进学堂,存心为避烦恼,不比得其余一班同学的父母,给了钱,令她们出来比赛的。所以没钱用,固然不妨。没衣裳穿,也是无碍。但普天之下,只重衣衫不重人,这句话已成事实。

  友华的姿首,本来平常。加以衣裳没好的穿,对于一班同学,自然相形见绌。而且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学堂中这班学生,大抵江浙两省之人居多,广西人只她一个,口音各别,更格格不能相入,同学也大都瞧她不起。就在课堂中,也不大有人理睬她。交际社会上,更没她的份了。友华也自知身份,不指望攀荣附贵,散了学,便安安分分回家,从不杂入她们群雌队里,她自有她的苦衷。不过万卷见了,以为人皆浊而友华独清,人皆醉而友华独醒。友华者,其女界中之鲁灵光乎!心中倾佩之至,对她也万分体贴。遇着她读书有不解之处,自己反复讲给她听,务使她明白畅晓方罢。友华也感激他的盛意,想父亲多年未回,继母又和自己脾气不合,不意学堂中遇着这位先生,他到待我如此之好,实在难得。到底友华二十四岁了,不比得十四岁的女孩子,头脑中已分得出门路。觉这先生既待我这般好,我不能不报答报答他,因自己亲手制了一个洋线钱袋,一个名片夹,送与万卷。万卷见她颇懂情理,心中更为欢喜,暗想此女四德俱备,大约出于母教之力为多。其人有此贤母,家庭中一定也有独到异人之处,倒不可不去见识见识,亦足为天下后世法焉。因问友华:“我欲到贵府瞻仰瞻仰,不知可以去否?”

  友华想先生到我家里去,有甚不可,便答应他使得的。万卷大喜,这夜友华回家,先对继母说知此事,她继母误会其意,以为女儿一定在学堂中说了什么,以致先生们不知当我怎样的凶狠,这黄先生竟要亲自前来看我。但我狠虽狠,决不让外间人瞧出我一点凶狠的痕迹。那一天万卷去时,她继母自甘丢却了一天赌钱的工夫,在家竭诚招待。万卷受了她母女二人的优遇,心中更为大乐,自此竟不时前往友华家中,讲友华的继母嗜赌成癖,怎能日常在家招呼她,只可由她女儿一个人去陪先生了。万卷今年已五十六岁,不比得血气未定的少年,就是孤男独女相对,却也未为不可。不过万卷自老妻亡后,就想娶一个续弦,主持中馈,这条心蓄之已久。无如世上女人,合他意的很少。倒转说一句,他这种脾气,也未必能中女人之意。直到现在,方遇着这个王小姐,万卷心中固然是赞成的了,不过两下年纪相去太远,二则师生名分攸关,万卷又是候补圣人,他虽存着这条心,料想不致演成事实。还有友华也因受先生知遇之恩,铭心图报,但她并无一点儿邪念,杂在其间。两个人不过比之寻常师生,略为亲近几分罢了。

  其奈世间好事多磨,这好事两字,也不必一定指点男贪女爱而言,大概类于好的一事,都容易遭受磨折。万卷友华师生之谊,固然是好的了,不料斜刺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,同他们作对。此人非别,便是友华的继母。前书早已表明,友华母女之间,感情极恶。她见女儿同着一个教书先生,往来得太密切了,心中未免纳罕。但料想一个已胡子飘飘,一个还是闺女,其中未必有甚道理。不过她久欲扳女儿的差头,只苦无从下手。好容易得着这一点意思。怎肯轻轻放过。自己虽不冷眼旁观,却教一个十三四岁的赤脚丫头,暗中监督。友华万料不着自己使唤惯的丫头,能做奸细,故此举动上不免大意了些。岂知无线电早已打进她继母的耳内,大凡做后母的,都是天生辣手段,她也并不对友华讲半句话,却私下写了封信,告诉她丈夫,说你女儿进了学堂之后,如何如何,我自己管不住她,再弄下去,这肩胛我也担当不起,请你自己定夺,或者将她带往香港,或替她早攀男家,免得后来说我做继母的误了她终身。信上写得非常刁刻,所以她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