觉过意不去,反凑上来,那才是持久之道。至于留客人住夜,每月中难得一二次。不比近来一班倌人,专靠皮肉吃饭。客人叫了几个局,就肯跟出去开栈房,然后再做花头,名为先吃后汇钞,否则客人也不肯来替你报效。这都是堂子中自己迁就坏的,以致被人看得半文不值。试想这种生意,教你我再出去怎做得来。所以我劝你不可仓卒从事,必须预先安排停当,有几条靠得住的脚路,大势若有一大半开销,可以抵桩得去,然后方可冒一下子险去做做。皆因近人口不应心,有了一大半,也只能作他一小半数罢了。这样仔细,不凑巧还要蚀本,倘若冒冒失失的干事,无有不一败涂地的。媚月阁被她几句话一说,又不免回头胆寒起来,说:“姊姊你替我想想,怎么办呢?”

  红珏道:“幸亏日子还远,调头终须节边,到那时不愁没法子想的,我们慢慢商议便了。”媚月阁点头称是。红珏又坐片刻,方告辞回家。临走,媚月阁问她几时再来?红珏说:“我认得了这里,说不定时常要来的,明儿也许来扰你的晚饭呢。”媚月阁信以为真,次日特地叫二姐多烧了几样菜,预备红珏来吃晚饭,不意黄昏时分,贾公馆打发阿宝来请媚月阁,说三小姐明天中车要回苏州去了,今夜请她去吃夜饭。媚月阁一想,红珏说过要来,我怎好走开了冷淡她。但三小姐日前曾亲口邀我,我也答应她一定去的,人家特备了小菜请我,我不去岂不惹她生气。不过想想结交姊妹,原没什么意思。红珏一方面,我因生意上交接,不能不叨教叨教她,其余一班应酬场中的姊妹,我本打算同她们谢绝了,何况三小姐远在苏州,这种无益的敷衍,太属多事,不如辞却她,专诚等候红珏前来便了。定了主意,对阿宝说:“请你回去上复三小姐,说我身子有些不爽,不能吃油腻东西,今儿只可谢谢她,等她下趟苏州上来时,再大家叙叙便了。”

  阿宝既去,媚月阁左等红珏不到,右等红珏不到,等到半夜三点多钟,还不见来,方知她当真失了约,倒反伤了三小姐方面的情,心中不胜后悔。但红珏却也不是诚心失了媚月阁的约,因她昨夜在媚月阁家中,见她一张三页头玻璃的梳装台,制作得颇为灵巧,心中也想定一张用用,今天出来,先往一爿相熟的木器店中讲价,不意熟皂隶打得重板子,讨价非常昂贵,红珏小的上头颇为精刮,嫌价钱太大,再跑了一处木器店。这一家虽与她不熟识,然而店中的帐房先生,却认得红珏,因红珏没事常在戏馆游戏场中消遣。这帐房年纪尚轻,性好玩耍,收了市到处乱走,外间不时同红珏相遇,讲红珏姿首虽然平庸,风头却还十足,欲语叫做臭肉引苍蝇,那帐房便是苍蝇中的一分子,见了她就跟着她脚根儿转。红珏因看她的人多,一向不以为意,不过见惯了,终有几分面善,此刻不料刚投到他这爿店中去买东西,所以红珏见了他,顿觉呆了一呆。那帐房却喜出望外,慌忙抢出一众伙计之前招呼,问她要买什么东西?红珏好不难为情,粉脸涨得诽红,将所要梳妆台的式样,告诉他听了。帐房不住点头称好,说这是考究朋友用的,我这里有样本,栈房中有几张白胚,刚刚做好,还没上漆,现成的却还没有,不过迟寸都是很大的,不知奶奶用在大公馆内,还是哼哼哼哼。底下几个字,没说清楚,然而红珏已听得出此人开她的心,话中带着小房子之意,不由看了他一眼,想骂他一句,岂知这一眼不看犹可,一看之后,倒反不好意思骂了,原来那帐房虽然是个生意人,却还生得干净,衣裳亦甚漂亮,皆因近来生意场中规矩,大凡贪恋几个女主顾们欢迎,必须雇几个少年漂亮伙计,遇有坐汽车马车的女客人前来,推他们出去招待,于是乎自能宾主尽欢,一次交易做成之后,第二次第三次,不须用跑街先生兜览,主顾们自然想到上他那里来了。这也是时下做生意的秘诀,犹之从前有人想开茶馆,雇用女堂倌一般作用。其中最著名的,如某某绸缎店的小宋,某洋货店的小陈,确有生意跟着他脚跟往来的势力,然而木器生意,与绸缎洋货情形不同,那帐房也不是店东特用着招练女主顾的,不过此人常在外间跑跑,喜欢修饰惯了,故而平时的打扮,亦颇考究。红珏虽已遇他数次,却没仔细赏鉴,此时眼光接近,觉这种人如何骂得,因此反怒为笑,说:“你不三不四讲些什么?”

  那人见红珏并不动怒,更加得意的道:“没讲什么,我问问奶奶这张梳妆台,要做大的或是小的,配什么房间应用?”红珏道:“你照平常梳妆台的尺寸做就是,何必管我什么房间用。”那人道:“遵命,不过做错了,奶奶可不能退,最好你带我到府上量一量尺寸,那就万无一失了。”红珏听他说话轻薄,暗骂小鬼该死,看看他的面上,很有些形容不出,心想此人大约有几分花痴,适才跑垢那一家木器店,讲价的是一个老头子,所以毫厘无让,现在遇着这色鬼,很可塌他一个便宜。因道:“且休多说,我问你这张梳妆台,要多少价钱?”那人道:“奶奶要的东西,不能算数,做好了随意开销就是。不过最好容我到府上量一量尺寸,不然只恐做得不合奶奶之意,岂非劳而无功么?”

  红珏笑道:“又不是定做全房木器,统共不过一张梳妆台,何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