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了皮,又要不能走路咧。”一面将拾起的碎玻璃片丢在窗外垃圾桶内,另拿一只茶杯,倒满一杯茶,仍放有茶几上,自己重复坐下。阿招骂他,也不开口。骂了一阵,阿招的气渐渐平将下来,教小丫头快打洗脸水来,我净好面要出去了。默士乘间问她,夜饭可曾吃过?阿招说:“你不把眼睛上苍蝇矢揩揩干净。现在十点钟敲过了,难道还不吃夜饭,亏你问得出呢!”

  默士实因旅馆中受了惊吓,夜饭犹未入肚,连钟点也忘却了。被阿招一句话说穿,他方看见自鸣钟上,已交十点一刻。晓得时候已过,阿招晚饭既毕,剩小菜一定被小丫头们吃完了,落得免开尊口,还可省却一顿饶头臭骂。当下不再开口,看阿招洗完面,匆匆走了出去。他方问丫头灶下可有剩饭?丫头说:“夜饭统共剩得三碗多些,被老娘姨一个人吃了两碗,我们三个各人吃得半碗饭,肚子没饱,饭已完了,现在一粒米都没有咧。”

  原来阿招家中,只用一个老娘姨,却有三个丫头,一个大的已十五六岁,两个小的只有十二三岁,都是向贫苦人家买来的。亏她有耐性,买来时候,都同呆木头一般,不能做事。被她打打骂骂,教到现在,已大小事体都能做得下了。平常家中倒是她们最为得力,娘姨不过烧火洗衣裳而已。默士听说剩饭无余,这可除却出去买饭吃,没第二桩主意。幸亏今儿有五十块钱捞着,不然又只能饿一夜了。因命丫头关门,我出去一刻工夫就回来的。走到街上,想想哪里去吃好”现在他已晓得弄钱的难处,不敢大吃大用,觉上馆子未免太费,还不如到面店中吃两碗面,饱了肚皮就算数咧。定了主意,走到一家面店内,叫一碗大肉面,带碗光面。堂倌端上来,默士捧着碗,刚要吃时,不意又来一个吃客,走进来一眼看见默士,叫声:“咦,原来杜先生也在这里吃点心。”

  口中说着,身子便坐将下来,和默士同桌。默士认得此人,是他从前保险公司中做茶房的同事,姓毕行三,面上还有几点麻皮,因此人人唤他做毕三麻子,比默士早歇生意。为着他吸了鸦片烟,贪吃懒做,故被总理黜退,分手至今,好久未见。此时尊他杜先生,他也点头答应。毕三手中拿着包南瓜子,请默士吃。默士吃面要紧,那有工夫吃他的瓜子。毕三便分一半推在他面前,自己磕着瓜子,叫堂倌也替我来碗肉面。堂倌答应下去,不一会送上面来。毕三见默士第一碗尚未吃完,他这碗面也热气腾腾,烫得利害,索兴待他冷冷再吃,自己尽磕瓜子。凉了一会,默士也端第二碗面吃了,他方丢下瓜子吃面,却先呷几口汤,然后细嚼缓咽,吃得文雅非凡。默士狼吞虎咽,第二碗又入了肚,唤堂倌绞手巾算账。毕三还有半碗面不曾吃完,听默士唤人算账,他慌忙对堂倌摇手说:“别忙,这位先生东道我的,等我吃好了,向我算就是。”

  默士本招呼堂倌算自己的账,见毕三要替他汇钞,倒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觉他待我客气异常,还敬我南瓜子,我怎好自汇自的,不替他带汇了。幸毕三还吃着面,没掏出钱来。他一摸身边铜板角子一个没有,只有那五十块钱钞票,因即摸出来,拣一张五无的,命堂倌算三碗面钱,余多找给我。毕三看他拿钞票汇账,说:“我身边有角子,杜先生何必把钞票兑开呢!”但他说虽说,角子却不曾摸出来。因此堂倌仍接了默士的钞票,找还他四元几角。毕三也急急吃完面,抹抹嘴和默士一同出了面店。毕三对默士说:“我今儿扰了杜先生的面,心中很不过意。杜先生倘有工夫,我请你洗澡去。”

  默士说:“我前天才洗的澡,隔一天再洗罢。”毕三道:“我也是前天洗的澡,今儿不去,明天我再请杜先生好不好?”默士答应他,明天可以使得。毕三又道:“我同杜先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,今儿难得相遇,倘蒙不弃,我们同到一个所在去谈谈何如?”默士问是什么去处?毕三笑说:“是我们几个朋友合的小总会,大约杜先生大场面见得不少,这种小地方却从来没见识过呢?”默士一想,毕三麻子居然也有总会,无怪近日总会愈出愈多了,自己本无他事,早回去亦甚乏味,不如跟他走走,也好长个见识,因即点头答应。毕三甚喜,带领他到一处所在,是爿小京货店,那总会便设在京货店的楼上,上扶梯就看见横七竖八,摆有好几张烟铺。默士至此,方才明白,他说的总会,并不是叉麻雀赌钱的总会,却是秘密卖烟的燕子窠。因租界上自从禁烟以来,一班上等吸烟朋友,自各有公馆住宅,任他们吞云吐雾,还有班中下等的烟户,譬如做生意的人,瞒着东家当手,不敢公然在店吸烟,有的家住城内,恐怕被人敲竹杠,不敢自备烟具,还有种人,本来没瘾,家中亦无烟具,也喜欢香一筒,领略领略黑籍中的滋味。这班人既无烟间可以托足,自不得不向燕子窠内钻钻了。燕子窠中,备着烟具,供主顾门应用,买膏子固然是他们的本业,但有人嫌他们熬的烟膏成色不好,自己带了烟来,他们也甚欢迎。因斗子内吸下的烟灰,便是燕子窠主人的私产,不能给你带回,犹之上毛坑疴矢,出肛门便属之毛坑主人。不能包裹回去,一般意思,委实是桩好买卖。所以近来燕子窠日增月盛,惹他们获利无穷,但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