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默士走到临近,突然回转身躯,叫一声:“杜先生,好几天没看见你了!”

  默士倒被他怔了一怔,仔细观看,方知就是毕三麻子,眼眶上罩着黑玻璃眼镜,因此骤看难以辨别,真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。仇人相见,格外眼红,默士此时无名火直透泥丸宫,恐他脱逃,一手抓住他的胸脯,还有一手空着,便先赏他四五个嘴巴,口中气吼吼的说:“毕三你好,你敢偷我洋钱钞票,还害我燕子窠内替你赔钱,今朝天网恢恢,居然也被我寻着了。”说罢换一只手再打。毕三尽他打,并不抵抗。口中道:“杜先生,请你息怒,暂停贵手,让我有个下情告禀了,再打好不好。我今天已落在你手中,要逃也逃不了,况我手无缚鸡之力,少停随你要打要办,要杀要剐,或送我到巡捕房中去吃官司,一切权柄,都在你杜先生手内。现在让我说明白了一句话,好教我死也死得清清白白,不然你还当我偷你洋钱钞票呢。”

  默士又打了他一个嘴巴说:“你还讲不是偷的,难道是我自己送给你的不成?”毕三拿手护着脸道:“杜先生,请你停一停打好不好?这里幸亏弄底,不然被闲人看见,围将扰来,若被巡捕得知,带我进去,吃了官司,你那笔钱不是白损失了么!”默士一想,此话倒也不错。我的主意,乃是要逼他还洋钱,并不想请他吃官司,所以不能闹给巡捕得知的。因此住手不打说:“你还有什么话讲?”毕三因默士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胸脯,便说:“杜先生你这双手索兴也放了呢,我现在决不逃走的了,倘要逃走,适才你不曾抓住我的时候,我为什么反自己来招呼你,不滑脚逃走呢!这就晓得我并不打算逃走了。从前我也是自觉无颜,难为情见你杜先生的面,不然早到你府上登门请罪咧。今天既已遇见,我哪有逃走的道理,你尽顾放心放了手,倘若这样夹胸膛抓着,被人见了,仍旧要站定了观看的,岂不又要被巡捕干涉了。”

  默士因毕三口不应心,恐他哄放了手,仍旧要滑脚,故此胸前虽放,却拉住他一条臂膊。毕三称赞道:“对啊,这就没人疑心了。”默士说:“你慢讲空话,偷了我的钱,还有什么道理,快些讲出来呢。”毕三道:“杜先生,我自己实在抱歉得很,讲我毕三,也是生意人出身,为何做贼,所以我拿你洋钱钞票,也不是诚心偷你的,皆因手头一时周转不灵,想问你借呢,又很难为情开口,恰值你进去洗澡,我剃好头,看见炕塌上有好几张钞票,还有洋钱角子,我穷昏了心,以为这一定是别个浴客遗下的,自己正用得着,既拿之后,又恐失主知道了,就要转来找寻,故才打算先走。又因那天是我答应请你洗澡,所以将浴的钱,先交给堂倌,这件事大约你还记得,倘使我诚心偷你的钱,为何还肯破钞为你付浴账呢!这点你也可以明白了。当时我还以为天赐黄金,喜不自胜。及至洋钱花消了一半,方转到一个念头,这钞票洋钱也许是杜先生衣裳袋里漏下来的。右是别人所遗,堂倌收拾房间,因何不曾瞧见,偏偏让我拾得呢,我一念及此,颇觉惭愧非凡。最难堪的是洋钱已用去许多,倘若和盘存着,倒可带到你府上问一句,如其是你遗下的,仍旧还了你。倘若不是你的,我再用他,岂不甚好。无如钱已快用完了,那也无法可施。但我想用了你的钱,如何对朋友得住?因此我百计钻谋,想再弄这么一票钱,方能来见你杜先生的面。现在这桩事,十份中已有九份可望,所差只一份了,但等那一份成功之后,老实话,本钱不必讲,我还得加利奉还你杜先生呢。而且我还有一句不中听的话,我晓得杜先生已好久未有生意,银钱想必很紧,我那班朋友,他们做的行业,虽不十分正当,但钱却很容易弄的,所以我想介绍杜先生一同进去,彼此弄些钱用,也不枉我们结交朋友一常这个念头,我蓄之已久,只为近日无颜前来见你,不然早来对你说咧。”

  默士听罢,虽晓得他通篇尽是鬼话,但听有弄钱的机会,可以介绍他进去,倒也不免心动起来,说:“你这班朋友做的是什以行业?你怎样替我介绍法呢?”毕三道:“此处不是讲话之所,杜先生要问细情,须到适才我出来的那家燕子窠内,方能奉告。”默士恐又和那天一般上当,摇头说:“燕子窠我不敢去了。”毕三会意,拍拍腰笑道:“杜先生你请放心,今天我身边有钱,少停你看着我汇钞就是。”默士也不觉笑了。正是:怒气顿消凭利口,贪心勃起为金钱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
  第八十六回一封信险破财奴胆八百金顿迷穷汉心

  默士被毕三几句花言巧语,说得手也松了,就此不再捉住他的膊之,让他前面走,自己紧随在后,两人同到燕子窠内。原来毕三昨夜就住在这里头,因他光棍儿身子,到处为家,吸烟吸夜深了,常在燕子窠中借宿。此时去而复回,窠中人问他可要开灯?毕三笑说:“瘾头还没到呢,我同朋友有句话,请你们请便罢。”他指引默士到一个冷角里,那边有张烟榻,两人坐下手坐下,毕三四顾无人,始轻轻对默士说:“我现在结识的一班人,都是革命党。”

  默士吃了一惊,毕三道:“杜先生休得惊吓,我说的这班革命党,都是口头革命,不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