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。问她如何起头,她也无从得知。不过鸣乾斜七竖八,倒在地下,已同死的相差无几。看看他虽然满头流血,却是碎玻璃所割,身上有无伤痕,巡捕不敢解他衣裳观看。房中硫磺气息颇重,不过并无物件炸损的痕迹。忽然外间这班瞧热闹的鼓噪起来,原来他们在明堂内,寻到了几片炸毁的洋铁皮,地上还有两尺见方一块焦痕,于是众口同声,说是炸弹。小大姐也想起了枇杷篓中那洋铁罐,即对巡捕说知,巡捕再打电话报告捕房,一时来了许多包探人等,先将闲人驱逐一空,然后在客堂厢房四周察看多时,盘问娘姨大姐,也都有头没尾,只晓得有篓枇杷,是个不明来历的航船人送来的,洋铁罐也在这里头拿出来,如何炸发,没人知道。包打听又问受伤的是这里什么人?娘姨不能实说,只得推头是宅里请的账房师爷。包探要见见主人,薛氏哪敢出来,却教大小姐秀珍代表下楼。包探问她事前可曾接到什么书信?可巧秀珍已十多天没回家了,对于这事,一概不知。包探问她,她便回头没有,因此变成了个大大疑案。包打听又告诉秀珍,你们那个师爷,伤势颇重,恐有性命之忧,你们可愿意送医院否?秀珍一听有性命之忧,暗想不送医院,死在这里算谁的账,自然巴不得早为出松,一口答应他们送医院。于是巡捕包探,七手八脚,将鸣乾扛上一部黄包车,送往医院中去了。

  秀珍始上楼告诉娘,杜某人已送医院。薛氏吃了一惊,她原没有晓得鸣乾受伤,此时深悔自己不曾亲下楼去,看看他伤势如何。又因秀珍擅作主张,将他送往医院,她想医院中那有家内请医生看的仔细,而且外间要避嫌疑,自己又不能时常去望他了,这岂不是一桩大大的错处,都是秀珍这孩子冒失坏的,为何她不先问我一句,再送医院呢。心中虽这般想,口内却不便抱怨她女儿,只说:“你为何自由自主,将他送入医院,倘有长短,如何是好?”这句话秀珍可受不下,她一想原来你还不舍得将他送医院呢,但为何不早对我说一句,现在人已扛着走了,她倒说出长短这句话来,不过听他们说伤势颇重,恐有性命之忧,设或死在医院中,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,此言还得预先说说明白。因道:“母亲若不愿意将他送医院,马上去追回来就是。我也为巡捕说的,不送医院,恐有性命之忧,所以才答应他们送的。女儿又不是娘肚里的蛔虫,怎晓得娘的心肠怎样?现在医院中救得好救不好,还没一定,娘有什么主意,须要自己早为打准,别耽误了,说是女儿的错失,女儿可不能答应。”

  这也是平常薛氏纵她女儿过甚,因此秀珍出言吐语,自己也不觉得轻重。但薛氏听了,那有不惹气之理,更兼她适间跌得头疼牙痛,满身是伤,一肚皮的苦处,完全闷在腹内,怎禁得再加上女儿的奚落,不则的气得她脸也青了,连声说:“你讲得好,这是女儿对娘说的话么?”说到这里,心中一阵苦,鼻子一酸,眼泪就流将出来,慌忙拉手帕拭泪,也不再开口了。秀珍也晓得娘生气,不过话是自己得罪她的,出了口收不回来,觉得站在旁边,亦颇没趣,加以适才受了吓,惊魂未定,愈觉家中一刻不能再留,幸自己辫子早已梳好了,只须换一换衣裳,便可出去。当即到自己卧房换衣服。秀英跟着进来,说:“你可是又要出去了?”秀珍道:“不出去在这里守死不成?”

  秀英听话头不对,她见了姊姊,素有几分惧怕,因此不敢再同她多话。看她换好衣裳,对镜子薄薄扑上一重粉,方对秀英说句我去了,也不再走娘房中经过,开了旁边一扇门下楼而去。走到楼下,见娘姨大姐还在客堂中谈论说话。秀珍唤娘姨开门,自己也跟着出来。不意门一开,两人都吃一吓。只见门外挤得人山人海,各人都张大眼睛,向她这里望着。见门开了,更齐声呐喊说:“门开咧!”这班人也同看西洋镜一般,脖子伸得更长了。原来早上这里炸弹爆发的风声,传出之后,四路八方,有许多爱瞧热闹的人,闻风前来观看。虽然大门闭着,外间毫无痕迹,他们也仿佛有景致似的,站着不散。有些过路的看见这里好多人站着,他们连什么事都还不曾缠清,两腿也跟着站定了,因此看的人愈聚愈多。秀珍见了这许多人,也不由心惊胆战,忙教娘姨闭上门,自己定一定神,想前门不能走,后门也许没人,因又转到后门口。果然看的人略较前门稀少,而且都是邻舍人家的男女。秀珍硬着头皮出来,看见有部黄包车走过,慌忙叫住他,也不说什么地方,一脚踏上去坐了,仿佛听得旁边人切切谈论,说出来的就是那女人的大小姐,秀珍也不理会,指挥黄包车夫拉她走了。娘姨闭门进内,随即上楼去告诉薛氏,说大门外有多少人观看。薛氏命秀英开洋台门看看,也吓得她逃了进来,说:“不好了,马路上黄包车也走不过咧。”

  薛氏闻报又急得六神无主。恰巧这时候,她家隔壁邻舍白公馆的主人白大块头,得知她家炸弹伤人,她因秀英方面的关系,慌忙过来慰问。看前门不能走,便敲后门进内。仗着自己是熟识的,一脚走到她们楼上,叫了两声二小姐。秀英出来,看见是她,忙邀她房内请坐。白大块头与薛氏只见过一次面,但现在她竟同熟识的差不多,见面非常亲热,说:“奶奶你受惊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