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何正经?”金阿姐笑着,一边跑一边说:“周公之礼,还不算正经,什么算正经呢?”二少奶要追她骂时,她早已下楼去了。如玉笑道:“这老太婆花样真多,动不动就开人玩笑。”二少奶说:“她原不是好人,你可晓得她年纪已五十多了,还姘着三个小滑头,一个做洋行生意,一个绸缎庄伙,一个洋货店跑街,她存心自己开裁缝铺,到那里置办衣料,不致吃亏的意思呢。”如玉大笑道:“幸亏她开的裁缝店,如其开了南北货铺洋广杂货铺,那时候她的姘头,怕不要拥挤不开了么!”

  二少奶听得大笑。这里他二人是否被金阿姐猜着,干正经不干正经,我且丢开。再说金阿姐家中,一班客人,本都为着想同君如玉亲近而来。如玉既有好几天不到,她们也觉兴味索然,来得无味。起初略少一二,如今已寥寥无几,有时候竟凑不起一桌麻雀。金阿姐深恐这里的场子,要被他们拆散了,因此更急于请如玉前来。今夜连杨三太太都不曾到,金阿姐慌忙寻到她公馆内,却见三太太正在家中发肝气。金阿姐问她:“谁气坏了你?”三太太道:“还有谁呢,就是他了。”金阿姐道:“阿弥陀佛,三老爷为人,也着实好的了,外间一班同他差不多身份的人,到此时候,谁不讨上一两打姨太太,他却一个不讨,守着你一位太太,这一桩就上天下地,古往今来,觅不出第二个了。其余银子尽你用,游玩尽你自由,东西南北,你要他陪到哪里,他就陪你到哪里,不敢违背一点,如此称心,如此适意,你还要气他,那也未免太煞多烦恼了。”

  三太太叹道:“阿金,你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他的脾气,真是再古怪也没有。你们都以为他不讨小是好心,这件事惟有我肚子内明白。譬如一个人,喜欢吃干果惯的,你给杨梅橘子他吃,教他怎合胃口呢。”金阿姐听了会意,笑道:“原来你家老爷还有这个嗜好,那也不足为奇。前清官场中人,大都如此,你又何必生气。”三太太道:“我今夜同他在戏馆中看戏,他说困倦得很,要先回家睡,我便打发他先走,不意我到家里一问,他连鬼影子都没回来,才知上了他的老当,他一定又同唱花旦的小碧,掩到什么所在鬼混去了。我想他要走尽可堂而皇之告诉我走,不该鬼鬼祟祟瞒着我。他当我什么东西?门角里疴屎,难道不图天亮了么?你教人怎不生气。”

  金阿姐说:“这也难怪于他,他恐对你说明了,你不许他走,因此才掉枪花,掉枪花就是怕你,既然怕了你,你也可以免生气咧。我告诉你一桩喜事,适才我在路上看见君如玉,约他明夜到我那里去。”三太太听到君如玉三字,肝气就好了一半,忙问:“他可答应你去没有?”金阿姐说:“他答应了。”三太太大喜道:“然则你破坏他们这件事的法儿,有了没有?”金阿姐道:“有虽有一个,只是很有一桩为难之处。”三太太问她什么事为难?金阿姐道:“他现在同二少奶二人轧得很熟,你要马上弄断他,除非再有一个人去顶二少奶的缺,愿顶的人虽然很多,但是要同二少奶那般出手松阔,教男的用得过意不去了,一心一意的服从他,不怀外心,这个人可着实难龋眼前除却你三太太,可没第二个人有这般资格了。”三太太听说,呸了她一声,然而面上却露出非常得意之色,说:“不知二少奶用到现在,花却多少钱了?”金阿姐道:“大约二万出零了罢。”

  三太太听说啧啧道:“听说他们还相与得不多几时,怎的已用去这许多洋钱?”金阿姐道:“就为不多时候,所以才用去这许多钱。倘使日子久了,真正的爱情发生,那时越好越不要花钱了。”三太太听了点头道:“这句话着实有理,但不知他们第一次用多少钱?”金阿姐想了一想,说:“大约是四千元罢。”她本来要说一万的,觉得太多了些,恐三太太不信,所以减去六千。三太太仍觉数目太大,但是先例已开,自己不便还价,低下头转了半天的念头。金阿姐见她并不提及谢意,心中颇为纳闷,却又不便问她谢自己多少的,看她念头还没转定,惟有等她转完了念头,听她说什么。不意电铃声响,三老爷回来了。三太太一看见他,陡然提起了适才的一把醋火,发话道:“你对我说先回家来睡的,我倒先回家这许多工夫,你才回来,问你睡在哪里的?杨三笑说:“我在路上,碰见了朋友,邀回去叉麻雀,有了赌就不想再睡,直到这时候,才叉罢了麻雀回来,倒你比我先来了。”

  三太太哼了一声道:“你的枪花,不必在我面前掉,我什么都看出你来了,你爱兔子,你尽管去做嫦娥奔月,不该在我面前弄鬼。”杨三大笑道:“这是什么话?阿金听她说得有趣不有趣,我又没学唱戏,也不曾做过清客串,怎能够演嫦娥奔月呢?”金阿姐不敢岔嘴,只能旁边赔笑。幸亏三太太醋心虽重,脾气却是很好的,只在口内说说,手脚并不动粗。杨三却一味的调笑,弄到后来,三太太被他引得笑了一场气就此冰消瓦解。所以夫妻反目,一个冒火,一个最好出以玩笑,则冒火者一会儿自能火熄烟消化患无形,倘若一个冒火,一个生烟,那时候火愈发愈大,往往要打得鼻青眼肿,瓶彭罐头翻身子。闲言少叙,当时金阿姐见杨三业已回家,料那句话儿不便再讲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