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情长两句古话,怎舍得孑身就道。二则还有一件事未了,这事大约一二日间即可着手,将来老伯的看戏东道,都由小侄担承便了。”伯和道:“没头没脑,什么事啊,又与看戏东道什么相干?”寿伯笑道:“天机不可泄漏,今夜我请老伯到王熙凤院中吃酒,一则为昨夜老伯压惊,二则也算作一个现成月老,将来还要叨扰老伯的喜酒呢。”伯和听说,笑了一笑:“你莫混说罢,我这么大年纪了,难道还去干这个把戏吗!”

  寿伯道:“那原是逢场作戏之事,又不要你老人家真的去嫖她,不过攀了相好之后,将来随时可以去坐坐谈谈。有时在席面上叫叫局,不致央人家庖代。若说要你老人家真去落水,小侄万不敢,想老伯也决不至此。今天仍是小侄的东道,请你老人家不必推辞了。”伯和笑而不言。寿伯催他快走,伯和即忙开了竹箱,取出一件品蓝色摹本缎灰鼠皮袍,一件天青缎对襟大袖洋灰鼠出锋皮马褂,一双鹅黄色套换上,又在网篮内找出一双三套云头的镶鞋穿了,才随着寿伯摇摇摆摆的向三马路王熙凤家而来。一路行着,伯和问寿伯今天还有那几个客?寿伯说:“仍是尤仪芙、胡复汉、谈国魂、李美良、吴楚雄等五人,他们与我一同出城的,大约已先在那边了。”伯和知是昨夜那几个宝货,心中暗忖我今儿决不能再上他们的当,灌下许多黄汤,闹出笑话,惟有滴酒不饮,方为上策。正想着,忽听寿伯说到了,伯和站住,见是沿马路的石库门,中间吊着王熙凤的玻璃招牌。跨进门口,已听得房中多人说笑。有一个人说“少停豁拳时,须叫倪老儿排庄,我们车轮战,非得灌他一个原货出口不止。”又一个人接口道:“少说些,提防快来了。”

  话犹未毕,果然相帮的高喊客来,王熙凤撩起门帘,说倪老爷、曾二少来了。仪芙听说,探头出来道:“原来倪老伯来了,我们已等候许久咧。”说着伸手挽着伯和袍袖,说请进来罢。伯和才跨进门,众人便一阵大笑,说今天倪老伯穿得好体面行头,大约是预备做新贵人来咧。伯和不觉脸上一臊。寿伯忙说:“列位放尊重些罢。”又向伯和道:“老伯莫听他们的话,这班人都是胡闹惯的。”伯和也笑道:“不打紧,愈闹愈有兴致。”王熙凤见伯和穿着大袖马褂,便道:“倪老爷可要宽衣?”伯和道:“使得。”一面宽下马褂,王熙凤亲自摺好,开了衣厨,放入里面。伯和见她橱中衣服堆得满满的,都是颜色鲜明,非绸即缎,不觉暗暗吐舌道:不料一名妓女,竟有这许多衣服。在我们湖南,便是大家闺秀,也不及她万一。人言上海人奢华,果然大有意思。想到这里,颇为感慨,便在外国靠椅上坐下。早有娘姨送茶绞手巾过来,伯和拭罢面,王熙凤又将一只高脚玻璃瓜子盆端在伯和面前,柔声道:“倪老爷请用些瓜子。”

  伯和因门牙脱落,不能嗑瓜子,今见熙凤勤殷奉劝,却之不恭,只得抓了一把。熙凤又开厨取出一支金水烟袋,奉与伯和。伯和此时一手执着茶杯,一手抓着瓜子,两只手都不得空,颇觉进退为难。幸得所抓瓜子无多,那几个手指头尚能活动,便用三个指头去接熙凤手中的烟袋,谁知今天这枝水烟袋,乃是金的,不比昨夜乐行云院中银水烟袋分量轻,熙凤一脱手,伯和便觉得手指头上一沉,恐他坠落,忙用力捻住,谁知指上一使劲,不由的手掌一松,只听得淅淅落落一阵响,瓜子已散了一地。伯和暗说惭愧,即忙站起身躯,把茶杯在放椅上,俯身拾取瓜子。熙凤忙说:“倪老爷,不必拾咧,盆子内还有呢,地下的叫娘姨扫去罢。”

  那娘姨听了,即在房门后取出芦花帚,将地下的瓜子扫开。熙凤见伯和还满脸紫涨,弯腰曲背的站着,便道:“倪老爷请坐罢。”伯和听说,重复倒身坐下,忽觉尊臂下有个硬邦邦的东西一碰,便闻喀嚓一声,顿时热气腾腾,水流满地。伯和不觉直跳起来道:“啊呀不好了。”寿伯等一班人,正围着熙凤的大姐阿金姐取笑,听伯和一声怪叫,都吃惊非小,慌忙过来观看,却原来伯和把一只茶杯放在椅上,坐下时忘却取起,将茶杯坐碎,而且沾了一屁股的水。众人见了,又是一阵哄堂大笑。伯和更觉羞愧,寿伯恐他难受,忙命娘姨们排席,自己拿了一叠局票,叫众人叫局,多多益善。忙碌了一会,局票写完,台面已排妥,寿伯便请众人入席。仍是伯和上坐。今天伯和处处留意,门面杯照例敷衍几口,不敢多饮。虽经众人竭力相劝,伯和终以量窄为辞,因此众人竟奈何他不得。熙凤也向伯和附耳道:“倪老爷今晚饮酒,千万不可过量,他们早已议过,要灌醉你,少停若教你豁拳,你更不可听他,他们人多,你只一个人,便是豁个平手,他们一人一杯,你却要六杯呢。”

  伯和进院时,早已听得明白,及闻熙凤之言,心中十分感激,便带笑向她点头。仪芙眼快,看出他二人的举动,嚷道:“王熙凤靠不住,有恩情话何不到床上去讲,却在众目昭彰之地,说些什么,你把这许多迷汤灌下去,仔细将倪老伯灌酥了呢。”熙凤钉了仪芙一眼道:“尤大少偏有这许多促狭话,什么迷汤不迷汤,我们是不懂的。”仪芙道:“懂也罢,不懂也罢,来来来,今天是倪老伯的吉期,我们各人奉他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