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老妇道:“皆是家门不幸,自幼生她下来,真是百般伶俐,五六岁时,口齿爽快得非常。就是他父亲死后,未有两个月光景,那日早间起,就变成这样。无论再有什么要事,虽是心里明白,嘴里只说不出来。
  一个好好的孩子,成了废物,岂不是家门不幸么?”狄公说:“当时她同何人睡歇,莫非有人要药哑吗?你也不根究,如果有人药哑,我倒可以设法。”
  那妇人还未答言,只听她媳妇在房内骂道:“青天白日,无影无形的混说鬼话。骗人家钱财,也不是这样做的。我的女儿终日随在我一处,有谁药她?从古及今,只听见人医兽医,从未见能医哑子的人。这老贱妇,只顾一时高兴,带这人来医病,也不问他是何人,听他如此混说。儿子死了,也不伤心,还看不得寡妇媳妇清静,唠唠叨叨说个不了。”那妇人听他媳妇在房叫骂,只是不敢开口。狄公想道:“这个女子必是有个外路,皆因老妇不能识人,以为她真心守节,在我看来,她儿子必是她害死。天下节妇,未有不是孝妇,既然以丈夫为重,丈夫的母亲有病,岂有不让她医治之理?这个女孩子,既是她亲生所养,虽然变了哑子,未有不想她病好之理。听见有人能医,就当欢喜非常,出来动问,怎么全不关心,反而骂人不止?即此两端,明明的是个破绽。我且不必惊动,回到街中,再行细访。”当时起身说到:“我虽是走江湖的朋友,也要人家信服,方好为人医治。你家这女人无故伤人,我也不想你许多医金,何必作此闷气,你再请别人医罢。”说着起身出了大门。
  那妇人也不敢挽留,只得随他而去。
  狄公到了镇上,见天色已晚,此时进城已来不及了。“我不如今晚在此权住一夜,将此案访明白了,以便明日回衙办事。
  “想罢,见前面有个大大的客店,走进门去。早有小二前来问道:“你这郎中先生,还是要张草铺暂住一夜,还是包个客店居住?”狄公见里面许多房屋车辆客载,摆满在里面,说道:“我是单身过客,想在这镇上做两日生意,得点盘川。若有单房最好。”小二见他要做买卖,当时答应有有,随即将他带入中进,走到那下首房间,安排住下。知他没有行李,当时又在掌柜的那里租了铺盖。布置已毕,问了酒饭。狄公道:“你且将上等小菜,端两件来下酒。”小二应毕,先去泡了一壶热茶,然后一件一件送了进来。狄公在房中吃毕,想道,这店中客人甚多,莫要那个凶手也混在里面?此时无事,何不出去查看查看。自己一人出了房门,过了中进,先到店门外面,望了一回,已交上灯时候,但见往来客商,仍然络绎不绝。
  正在出神之际,忽见对面来了一个人,望见狄公在此,赶着站下,要来招呼,见他旁边有两三个闲人,又不敢上前问。
  狄公早已看见,不等他开口,说道:“洪大爷,从何到此?今日真是巧遇,就在这店内歇吧,两人也有个陪伴。”那人见他这样,就走上前来。不知此人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第五回
  入浴室多言露情节寻坟墓默祷显灵魂
  却说狄公在客店门首,见对面来了一人,当时招呼他里面安歇。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洪亮,奉了狄公的差遣,令他在昌平四乡左近,访那六里墩的凶手。访了数日,绝无消息,今日午后,也到了镇上。此时见天色已晚,打算前来住店,不料狄公先在这里,故而想上前招呼,又怕旁人识破,现在见狄公命他进去,当即走上前来说道:“不料先生也来此地,现在里面哪间房里,好让小人伺候。”狄公道:“就在前进,过去中进那间,下首房屋。你且随我来吧。”当时两人一同进内,到了里面,洪亮先将房门掩上,向狄公道:“大爷几时来此?”狄公即忙止道:“此乃客店所住,耳目要紧,你且改了称呼。但是那案件,究竟如何了?”洪亮摇头道:“小人奉命已细访了数天,这左近没有一点形影,怕这姓邱的已去远了。不知乔太同马荣,可曾缉获?”狄公道:“这案虽未能破,我今日在此又得了一件疑案,今晚须要访问明白,明日方可行事。”当时就将卖药,遇见那毕奶奶的话,说了一遍。洪亮道:“照此看来,是在可疑之列。但是他既未告发,又没有实在形迹,怎么办法?”狄公道:“本县就因这上面,所以要访问。今日定更之后,汝可到那狭巷里面巡视一番,究竟看有无动静。再在左近访她丈夫身死时,是何景况,现在坟墓葬在哪里,细细问明前来回报。”洪亮当时领命。先叫小二取了酒饭,在房中吃毕,等到定更之后,约离二鼓不远,故意高声喊道:“小二你再泡壶茶来,服侍先生睡下,我此去会个朋友,立刻就来。”说着出了房门而去。小二见他如此招呼,也不知他是县里的公差,赶着应声,让他前去。
  洪亮到了街上,依着狄公所说的路径,转弯抹角,到了狭巷,果见一座小小矮屋,先在巷内两头走了数次,也不见有人来往。说道:“此时莫非尚早,我且到镇上闲游一回,然后再来。”想罢复出了巷口,向东到了街口。虽然是乡镇地方,因是南北要道,所有的店面,此时尚未关门,远远见前面有个浴堂,洪亮道:“何不此时就沐浴一次,如有闲人,也可搭着机锋问问话头。”当时走到里面,但见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