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着大板凳,西边放着一条大板凳,上面坐着一人,头戴纬帽,身穿蓝夏布的大衫,青布薄底靴子,年有四十来岁。成龙过去说:“借问,有个倭侯爷在这里住吗?”那人站起来说:“你是干什么的?”成龙说:“我来找他要帐。我在北京城前门外开冷酒铺,字号是‘福海居造化馆’。侯爷送礼,赊了我们些酒钱,我想要与他借几个钱。”那人说:“我家侯爷欠你多少钱哪?”山东马故意诙谐说:“欠我二百四十钱。”那个人复又坐在板凳上,把眼一翻,说:“二百四十钱,也值得自北京城来到苏州,前来讨要?”成龙说:“这是零儿,还有整儿呢,是一千八百八十八吊二百四十文。”那门上的人一伸手说:“拿来。”山东马说:“拿什么?”那人说:“门包十两。我们侯爷如要不还你钱,我给你说一句好话,还你一半。我们侯爷要是还你一半的,我说一句好话,就许都还你。”成龙说:“不劳驾,我自有道理。不用你给我回话,我自己会嚷。”道罢,他自己嚷说:“回事啦!回事啦!”
  只听见里边说话:“呀!我听见好像吾马大兄弟声音。”方到大门以内,见是成龙,说:“兄弟,你为何不叫门上人回禀我知道?”二马过来行礼,齐说:“大哥,你好哇?”倭侯爷说:“为何不叫门上人回禀?”山东马说:“大哥你,我们倒见的起,就是你这个门上的好大脾气。我来到这里,我说劳驾,你给回禀一声,就是说马成龙与马梦太给侯爷请安。我还告诉他说,我们是侯爷的拜兄弟。他与我要门包,我说多少门包?他说:‘我们这里的规矩你不知道吗?要回事,先十两银子,才给回哪。’我就给了他十两银子。他又说:‘两个人须要二十两,才给回哪。’我一赌气就嚷起来啦,大哥出来了。从此以后,大哥多嘱咐他点,别叫他见人就要门包。”
  侯爷一听,说:“我把你这该死的奴才,你在我这门房内不知作了多少的弊病,还不把银子给我拿出来吗?”那个门上的人也不敢抗违,说:“奴才实没有要他的银子,求爷格外施恩吧!”焕章大怒,说:“你这奴才,我的拜弟能够讹你不成?你是满嘴里胡说,还不快拿出来吗?如要不然,我要送你的!”唬的那家人无可奈何,进了门房,把那别人寄存的银子,给拿了十两来,自己双手递给成龙。马爷接过来,说:“梦太给你吧。”瘦马马梦太说:“我不要,你自己拿了去吧。我不那么没有道理讹人!”山东马一笑,说:“来吧,给你吧。我与你闹着玩呢,你没有要我的银子。”侯爷说:“成龙,你真是没帐!不管是什么人,你就玩笑。”叫家人先把车子上的行李搬下来,让二马先到里边,见了母舅丁佩然,请了安。三人到了外边书房里落座。曹六进来说:“行囊都搬下来了,车钱也给了。”二马说:“你去外边歇着去吧。”少时,摆上酒,三人入座,谈心畅饮,直吃到月上三竿方才安歇。
  次日天明,顾爷的家人早起来给二马取净面水。侯爷也出来了,大家一同落座,然后用茶,又摆上酒来。侯爷喝了几盅,自己一拉梦太,出来说:“老兄弟,你不可今天与成龙出去。我看他印堂之上,发了暗透青,有一道赤线在印堂,把眉毛都穿过了。三天之内,主于杀人,过了才能解,这是一道杀气。你须要解劝解劝他,不准让他出去,在外边惹事。我要到后边去了。”梦太回到书房之内,见成龙自己抡手中刀,照着那古铜花瓶就是一下,只听“克嚓”一响,咕噜噜摔在就地。山东马说:“好哇,掉下来了,我非把他给接上不成。”梦太说:“你别闹了,我是瞧见你是用刀砍下来的,焉能接得上啊?咱们哥俩喝酒吧。”成龙说:“不成,我要去逛逛虎丘山,你跟我去吧。”梦太说:“不成,我肚腹疼痛,不能行走,我要睡觉啦。”山东马说:“你不去,我自己会去,何必费事。”自己又换上那玫瑰紫绸子汗褂,紫摹本缎中衣,玉色绸子袜子,大红缎子山东鞋,上绣三蓝套皮球儿,夹着油绿洋绸大褂,裹着大环金丝宝刀,出离了侯府,一直望正西。
  方走到对河居门首,自己有心上虎丘山、姑苏台,又不认得,无奈自己进了对河居饭馆。院内有天棚,天棚底下有四张桌儿,俱都是八仙桌。成龙落座,要酒要菜。方要喝酒,只见自外边进来了一个人,年约二十多岁,身高九尺,面如白纸,五长身材,丧门眉,吊客眼,身穿白绵绸短汗衫,青洋绉中衣,披着青洋绉大衫,青缎薄底抓地虎靴子,手中拿着一口金背刀,一个小小的包袱手中拿着进来。睁于那一双吊客眼,是白眼珠多,黑眼珠少,双睛努于眶外,一瞧山东马,先把那眼睛一瞪,说:“跑堂的,你在哪里?
  给爷爷找一个座儿!”跑堂的说:“大爷,这边有一个座儿。”就在成龙的对过。那个人把那个刀望桌上一插,脚蹬着板凳,心里说:“仇人见面,分外的眼红。今天非得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,才算完事!万不能与他善罢罢休!”眼睛瞪着山东马,说:“你吃吧!临死叫你落个饱死鬼。我今天遇见你,绝不能饶怒你!想逃走,是比登天费事!”
  山东马成龙也不认得他,见他嘴里嘟嘟囔囔,不知所因何故。“真乃是一个半疯儿。我也不必管他,我自己要我的菜就是。”先要了一个拌肚丝,那个人也要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