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既被师尊剥夺尽了,身上又没有御寒的衣服,必受不住寒冷。”戴福成被这几句话提醒了,果然登时觉得冷起来,筛糠也似的发抖。再看贯晓钟板着冷酷的面孔,绝没有商量馀地的神气。想起自己是他的师兄,刚才还对着他说了许多自居先进的话,此时实无颜再说告哀乞怜的话。便也不说甚么了,垂头丧气的下山。还亏了怀中有那六十两银子,有盘缠能回四川。戴福成修道的事,就如此做了一场大梦,只略能记忆,不复有踪影可寻了。笑道人自从误收了戴福成这个不成材的徒弟,很受了黄叶道人几番训斥。以后收徒弟,便格外慎重了。这是后话,后文尚有交待。
  于今,既因写朱镇岳的身世,连带将笑道人的来历,说了个大概。这枝笔不能不回到陆伟成身上,再一个大弯子,绕到襄阳府的朱复身上去。
  且说陆伟成自得了徐书元的指引,次日即独自骑了一匹马,到乌鸦山拜朱镇岳。这时候朱镇岳,年纪已有了六十多岁。他儿子朱宝诚,都已有二十多岁了,家务概由朱宝诚经理。朱镇岳夫妻两个,对于一切外事都不过问,也不和世人来往。因此常德人只知道乌鸦山朱家是常德一府的世家大族,却没人知道朱镇岳夫妇,便是唐人小说中所称述的剑仙一类人物。这日,陆伟成到了乌鸦山,由朱宝诚接见了。陆伟成说明了来意,要求见朱镇岳。朱宝诚见陆伟成是个贵家公子气概,又来得很突兀,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,从来不肯传授徒弟,而对于有富贵气息的人,更不欢喜交谈,逆料是决不肯接见陆伟成的。便对陆伟成说道:“家父年来精力衰竭,终日静坐,尚惟恐家中人多纷扰,所以独自住在一间楼上,多久就不能接见亲友,不与闻外事。实在对不起,辜负了阁下一番跋涉。”陆伟成见朱宝诚这们说,把来求师的兴头扫了一个干净。只得说道:“我诚心前来拜师即不蒙收纳,但求见一面也罢了。”朱宝诚也不知道陆伟成的来历,以为富家公子,不是真能有诚意拜师的人,若果是诚心前来拜师的,便不是这般口气了。遂说道:“家父平生不曾收过徒弟,也本来没有艺业可以传人,阁下只怕是听错了。家父习静已久,恕不能出来接待。”陆伟成只听得徐书元说,究竟不知道朱镇岳是何等样人,原没有十分诚意。今见话不投机,只索作辞回家,很设有兴致的坐在马上,缓缓走进常德城。
  常德城里的街道不甚宽阔,这时的天色又快向晚了,行人本很拥挤。走到一条街上,只见前面挤满了一街的人,都不走动,好像在那里看甚么热闹。陆伟成策马近前一看,原来许多行人都挤在一家酒楼门首,一个个抬头颠脚,朝酒楼里面望着。陆伟成在马上比人高些,看见酒楼底下的帐桌跟前,立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人,蓬首垢面,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蓝布袍,宽大无比,使人一望便知道他所穿的,不是他本人的衣服。下面露出一双精光的脚杆,只一只脚趿了一只破鞋。乱丛丛的头发,披满一头,像是多年不曾剃过的。靠帐桌立着,现出满脸顽皮相,望着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。帐桌这边立着的像是个管帐的人,怒容满面的向看热闹的人诉说这人的罪状。
  只听得说道:“我见他这模样,早已料到他是打算来吃白食的。他上楼我就关照堂倌,他若只吃一碗面或是几样点心,事情不大,由他白吃一顿也罢了。象是一个颠子,能敷衍他出门便没事。谁知他并不疯颠,说话倒有板有路。坐下来就对堂倌说,我知道你们管帐的先生看了我这种模样,疑心我是来吃白食的人,又疑心我是个颠子,想拿一碗面或几样点心敷衍我出大门。这是你们管帐的先生看走了眼色。你们都只认得衣服,不认得人。我若没有钱,也不上这里来了。要吃面,不会到面馆里去吗?要吃点心,不会到点心店里去吗?特地跑到这里酒楼上来,不待说是要喝好酒,要吃好下酒菜。我自己很识趣,喝酒要喝得快活,你们疑心我,防备我,不敢给我吃喝,我有甚么兴味呢?你们所虑的,不过怕我吃了不给钱。这很容易,我先交钱,后吃喝。有多少钱,吃多少钱,这样行不行呢?堂倌只得说,我们管帐的先生并没说这话,客人若怕银钱放在身上遗失,就请暂时交给帐房保管也使得。吃完了,再还给客人。他说:”很好。‘随即从身边摸出一个大布手巾包,交给堂倌道:“这里面有十三两五钱银子,你去教帐房尽这数目给酒菜我吃,拣上等的办来,不怕价钱大。’”堂倌拿到我这里,我用天平一秤,足有十七两五钱。银色虽低了些,因有十七两五钱,无论要吃甚么东西,一个人总够吃的了。便招呼厨房办给他吃。谁知他的食量大的骇人,从正午吃到刚才,独自吃了一桌上等翅席,一缸陈酒,结算应该八两七钱六分银子,我照算当找他八两七钱四分,我拿出他交存的银子来找还。他看了看银子,说我换了他的,他存的是十三两五钱纹银,这里十七两多,是假银子。不错,堂倌拿这银包来的时候,我是不曾仔细得看走了眼。这时仔细一看,原来他交存的,是一包假银子。请众位评一评这道理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,哪里会有假银子换他的真银子?分明他拿这假银子来讹诈人,吃了酒菜,还想讹诈几两银子去,看世间有没有这道理?“
  管帐的这般说,众看热闹的人当中也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