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尘俗之气。不问是甚么人见了,都得肃然起敬。
  陆伟成的夙根甚深,生成一双慧眼,少小时便能看出徐书元的根底。从铜脚道人学道年馀之后,两眼观人的能耐,当然比少小时更加确定了。何况一到襄阳府任,就闻黄叶道人的声名呢。当下忙紧走几步迎上去,打躬说道:“想不到法驾降临,未曾熏沐敬候,罪过罪过。”黄叶道人回礼笑道:“不敢当,不敢当,折煞贫道了。”陆伟成侧着身子,将黄叶道人引进客厅中,推在上面坐了,自己坐在下面相陪。黄叶道人只略略谦逊了两句,便说道:“贫道因今年旱荒,为百十年来不经见的大灾,灾地之宽广,也为从来所未有,百十万饥民,都奄奄垂毙。贫道有白米三十万石,愿捐供赈济,已派小徒从各处陆续运来襄阳河下。所以亲身前来,请求委员分途按户施放。”陆伟成听说白米有三十万石之多,料知足够赈济这一府的饥民了,不由得又惊又喜,更五体投地的钦佩,从心坎中说出许多代饥民感谢的话。黄叶道人只说明了这话,即告辞起身。陆伟成恭送出大门。回头打发两个衙役,去河边看米船来了没有。
  衙役去不多时,两人都气急败坏的样子,回来报道:“河边停泊的大小船只,比平时果然多了几十倍,并且都是重载船。但是各船上一律用芦棚遮盖得严密,一个船户也没看见。小人叫问了几遍,不见船里有人答应。只得拣一只靠岸近些儿的大船,跳上去查问来历。只见一个乞丐似的跛脚,从芦棚里爬出来喝问:”是甚么人?跑到我船上来干甚么事?‘小人回他是府衙里打发来的,看你这船上装的甚么?叵耐那厮可恶,听了小人说是府衙里打发来的这句话,不但不赶紧迎接招待,反将两个乌珠一瞪,对小人骂了许多无礼的话,小人不敢说出来。“陆伟成很惊异的问道:”骂了些甚么无礼的话?尽管说出来,不与你们相干。“衙役才接着说道:”那厮瞪着两个乌珠骂道:“我船上装的甚么,关你们府里甚么事?要你们来看些甚么?’小人见那厮敢如此无礼,实在是目无王法,打算将他拿回来。谁知那厮形同反叛,竟敢不由分说的一手一个,将小人抓着掼到岸去。并声称:你们回去告知陆某,要看我船上装的是甚么,须他亲自前来。打发你们来是不中用的。小人因那厮的形状虽然猥琐,气力却是很大,不敢再上船去拿他,只得回来禀报。”陆伟成一听衙役的报告,也按不住冒火。但不便对衙役露没度量没涵养的样子来,极力按纳住问道:“没船户的大小船只,共计约有多少艘?”衙役道:“一时也点数不清,大约至少也有几百条。”陆伟成便传谕亲到河边去。
  那时的一个知府出门,前护后拥的好不炫赫。陆伟成因听了衙役报告的话,心想如果是寻常驯良船户,断没这大的胆量,敢将知府衙门里的官差,胡乱抓着往岸上掼,并说出那些横蛮无礼的话。便是黄叶道人派遣的运赈米的徒弟,就应该知道赈米当然得由府衙里派人接收,然后分途施放。更不敢对我打发去的人,有那种荒谬言动。也没有数百号米船上,不见一个船户的道理。陆伟成心里一有这种思想,便不能不预防有意外变动的心思,因此所带随从的人,比平时出门更加多了。
  一路鸣锣喝道,全副仪仗的拥到河干。陆伟成坐在大轿中,举目向河边一望,只见一字长蛇阵也似的排列着无数的船只,牵连一二里路远近。每只船桅上,悬挂黄色长方旗一面,旗上分明写着玄妙观赈济襄阳之米九个斗大的黑字。棚席都已除掉,露出一舱一舱的白米来。每船二三个、四五个船户,都寂静无哗的在船头立着。那一种整齐严肃的气概,与衙役所禀报的绝对不相符合,正待将那两个衙役传来,问他谎报之罪。忽一眼看见一艘最大的船上,一个蓬首垢面的人,斜靠着船舱打盹,一双赤脚向前伸直,一只是平常人肉脚,一只黄光灿烂,一望就看得出是铜脚。陡然触发了少年时学道的事,不由得吃了一惊。两眼不转睛的盯住那人,想看个仔细。只是那人低着头打盹,面部又不清洁,认不出是否铜脚道人?陆伟成正在注意的时候,那两个衙役已到轿前禀道:“小人刚才来这里探看的时分,这些船只多不曾靠岸停泊,离岸有丈来远。也没有旗帜,也没有船只,全不是于今这种气象。不知怎的变换得这们快?惟有抓着小人掼上岸的那厮,此刻还是在那条大船上,靠着船桅打盹的便是。”陆伟成点了点头,吩咐停轿,自己走下轿来,向那大船走去。
  那人忽伸着懒腰,打了一个呵欠,朝河岸立起身来。仔细看时,不是铜脚道人是谁呢?陆伟成一看出是铜脚道人,便不敢慢忽了。也顾不得自已是襄阳府的知府,河边有多少人民注目。急忙走上那船,朝着铜脚道人双膝跪下,叩头说道:“想不到在这里得拜见师傅。”铜脚道人忙伸手将陆伟成扶起来,笑道:“你还没忘记吗?只是于今已拜的太迟了些呢。我当日已说过了,你要报答我的话,且等你到了襄阳再说。这回我师傅要广行功德,委我运来白米三十万石,赈济这一府饥民。只是从来办理赈务,经手的人莫不希图中饱,难民所受的实惠有限。你此番能认真办理,使这三十万石米,颗颗得到饥民肚中,就算是你报答了我。而你办好了这回的事,你自己的功德也无量。”陆伟成至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