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八九能知道这事的。
  在下且趁这当儿,交代一番,再写以下争水陆码头的事,方有落。
  向乐山是平江人。兄弟叁个,他最小。他大哥向闵贤,是罗慎斋的学生。学问极其渊博,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土。罗慎斋极得意他,看待得和自己儿子一般。二哥向曾贤,年纪比乐山大两岁,就山同闵贤教二人读书。
  这时曾贤十岁,乐山八岁,八股文章都成了篇,并做得很好。向闵贤便带两个兄弟,去考幼童。县考的时候,曾贤、乐山都取了前十名。在平江县应过县考,就在岳州府应府考。
  那时岳州府的知府是一个贪婪无厌、见钱眼开的捐班官儿;投考的童生们,不送钱给他,无论你有多大的学问,莫想能取前十名!
  这知府在岳川任上,照例是富厚之家的子弟,按财产的多少,定这前十名的次第。巴、平、临、华四县有才无财,受了委屈的童生们,曾起哄闹过一次。无奈知府的神通广大,一些儿不曾闹出结果来。
  向乐山家里贫寒,兄弟们又都仗有一肚皮的学问,一则无钱可迭,二则不屑拿钱去买这前十名。所以发出榜来,前十名仍旧是一班阔人的子弟占了!在曾贤、乐山两蚌,年纪轻,名心淡,就没取得前十名,也不觉得怎麽难过!惟有一般怀才不遇的,一个个牢骚满腹的;和向闵贤有交情的,都跑到向闵贤寓所来,争发出生不乎的议论。其中有一两个性情激烈的,酒酣耳热,就狂呼像这种知府,应该大家去将他打死,方能替我四县有才的童生出气!
  这几句醉後狂言,说出来不打紧!向乐山在旁听了,小孩子的头脑简单,就以为这种知府,是不妨打死的!当下也不和他大哥说,只将他二哥向曾贤,拉到外面,悄悄的问道:“刚他们那些人说的话,二哥听了麽?”
  向曾贤道:“他们不是骂知府吗?怎麽没听得呢?”
  向乐山道:“他们都说这种知府,应该打死。我们两个何不就去打死他,又可以替四县人出气,又可以显得我们兄弟比别人家强!”
  向会贤的性格,和向乐山差不多,都是胆量极大,一些儿不知道畏惧。便点头答道:“去打他不要紧!但是他住在衙门里面,门房不教我们进去,如何能打得他呢?”
  向乐山道:“我们进去打他吗?那怎麽使得?我们站在衙门外面等他,他出来打我们面前经过,我们就好动手了!”
  向曾贤摇头道:“不行,不行!他出来,总是坐轿子,四个人抬:前前後後,还有好多人同走。我们只两个人,又没有兵器;那里打的过他们人多?不是白迭给他们拿住吗?”
  向乐山笑道:“二哥怎麽这般老实?他生轿子,又没有门关,轿子两边,都是玻璃,一打就破。他们若知道我们站在那里,是去打知府的;有了防备,我们就打不,得白给他们拿住!出其不意的去打他;他坐在轿里,不能避让,一石头就打个正!我最会打石头,又打的远,又打的中,我两人手里,一人拿一块石头;只等知府的轿子一出来,对准轿子里,两块石头,一齐打去;打在他脸上,就不死也得受伤!”
  向曾贤连连点头道:“这法子倒也使得!我们去和大哥说,要大哥也去,他的力比我两人大些!”
  向乐山慌忙止住道:“便不得!大哥知道了,决不肯教我两人去!二哥还想他也同去吗?这事只我两人去做,甚麽人也不能给他知道!万一传出了风声,事还没做,知府已有了防备,不是遭透了吗?”
  向曾贤道:“不给外人知道可以!连大哥都不给知道,怕有些不妥,事後我柏大扮骂我!算了罢,我们不要去打了!”
  向乐山不高兴道:“你胆小害怕,不敢去,就不要同去,我一个人去,也不愁打不知府!不过你不去,不要对大哥说,只算是你不知道,大哥决不会骂你!”
  向曾贤道:“你要去,我为甚麽不去?好!就同去罢!”向乐山这才欢喜了。
  镑人寻了一块称手的砖头,同到知府衙门的对面,站等候;街上来往的人,也没一个注意到他二人身上;因二人都是小孩子,小孩子玩石块,是件极寻常的事,谁来注意呢?二人等了半日,不见知府出来,闷闷的回家。
  饼了一夜,次日吃了早饭,又同到昨日等候的地方站。向闵贤以为:两个兄弟,到街上玩耍去了。小学生乎日受先生拘管的极严,一到了考试的时候,照例都得放松生儿,谓之畅文机。因恐拘管严了,进场文思不畅。所以曾贤兄弟出外,闵贤井不过问。
  这日也可说是合当有事!曾贤、乐山没等到一刻工夫,那个倒霉的知府,果然乘蓝呢大轿,鸣锣喝道的出来了。向乐山用膀膊,挨了挨他二哥,救他准备的意思。转眼之间轿子到了跟前;向乐山举起那块半截火砖,隔玻璃,对准知府的头打去。
  只听得哔喇喇一声响,玻璃破裂。那半截砖头,从玻璃窟窿里,直钻进去,落在知府的脸上;连鼻梁上架的一副墨晶眼镜,都打碎了;脸上也擦破了一块油皮。亏得那知府的眼皮虽薄,脸皮却厚!。这一点点浮伤,不关重要。只是这一惊,却非同小可!
  口里不由得大呼了一声哎呀!按用两脚在轿底上几蹬,一叠连声喊:“拿刺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