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贵东人究竟是谁?我与他素昧生平,是这么把我弄到山上来,究竟为的甚么?并且既把我弄到这里来,他就应该在这里等,为甚么刚巧在这时候,又下山去呢?我那有工夫,久在这里等他?他知道我,必知道我的家;有甚么话跟我说?请他随时到我家来罢!”说著起身要走。那人笑著拦住道:“先生可快将要回家的念头打断!小的奉敝东的命,将先生请到这里来,非再有敝东的命,决不敢私放先生回去!”唐采九道:“岂有此理!谁犯了你家的法,要听凭你家看管!你知道我姓唐的是甚么人?敢对我无礼!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?”那人由著唐采九发怒,只是笑嘻嘻的说道:“先生不要拿王法吓人!小的从来只知道遵奉敝东的话,敝东曾吩咐了:不许和先生多说话。小的在这里和先生多说,已是不应该了!一那人说完,几步退出房,随手将门带上,听得外面反锁了。唐采九这时就更著急起来,追到房门口,伸手拉门,那里拉得开来呢?槌打著,叫喊著,只是没人理会!只得仍回身到床沿上坐箬,思量如何始得脱身。看房中只一个小小的窗户。
  窗格异常牢实,不是无力文人,可能推攀得动!除门窗外,三方都是石墙,无论如何,也不能凿坏而遁!闷闷的坐了一刻,天色已黑暗了。唐采九觉得腹中有些饥饿。正打算叫喊那人来,问:究竟将我关在这里,有何用处?即听得房外脚步声响,随著从窗格里,透进灯光来:呀的一声门开了。那人双手托著一个方木盘,盘中有一盏油灯,几个大小的碗,约莫碗里是吃的东西。那人就窗前几上,将盘里的东西搬出来,果是很精洁的饭菜。那人恭恭敬敬的说道:“敝东不知因甚事,在山下耽搁了,此刻还不曾回来。这种饭菜,实不成个敬意!只因荒山之中,取办不出可口的东西!先生请胡乱用点儿,充充饥罢!”说完,提起木盘要走。唐采九连忙拖住木盘,说道:“我有话问你:你东家姓甚么?叫甚么名字?把我关在这里,有甚么用处?你若不说出来。这来历不明的饮食,我饿死了,也不能吃!”那人道:“敝东不曾教小的对先生说,小的死也不能说出来!敝东回来和先生见了面,先生自然知道了!”唐采九还待问话,那人已夺回木盘,两步退出房,拍的一声响,把门关了。唐采九气忿不过!欲待不吃这饭菜,肚中实在饿的挨不住!料想饭菜中,毒药是没有的,没奈何只得吃了,倒觉得十分适口。夜间不再见那人进来,疲乏到不堪的时候,也只得在床上睡了。第二日早,那人送洗漱的水进来。唐采九问话,仍不肯答。这日送进来三顿饭菜,都很精美,菜中有许多野兽的肉,唐采九平生不曾吃过的。唐采九吃得心里非常纳闷!一连是这么监禁了四昼夜,吃了便睡,睡醒又吃。送饭菜的那人,起初两日,虽不大肯说话,然总是满面带笑,露出很高兴的样子。第三、四日的脸色,就变得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了,仿佛心中有甚么不了的事。不过对唐采九敬谨的态度,仍一些儿没有改变!唐采九住了几日,不见有甚么危险,畏惧的心思,渐渐的淡了!明知问那人的话,是问不出来的:也就懒得再问。第五日,唐采九起来了大半日,不见那人送洗漱水来。肚中饿了,饭菜也没送来。高声向窗外呼唤了一会,没人答应。唐采九到这时,就不由得更加著急起来:祸福即能置之度外;眼前的肚中饥饿,是不能挨忍的!侧著耳朵向窗外,看听得著甚么声息没有?听了半晌,总是静悄悄的,万籁俱寂,绝不像是有人迹的地方!直听到天色黄昏了,才陡然听得有一阵很细碎的脚声,朝这房里,越走越近:门开处,跨进房的,果是一个妙龄绝色女子,也是用双手捧箸一个朱漆盘,进房将盘安置在几上,即头也不抬的,退出去了。唐采九平生第一次,遇见这样绝色女子,又在患难之中,出其不意;正应了西厢记上的“眼花撩乱口难言,魂灵儿飞去半天”的那两句话!呆呆的望著那女子退出房,把门关上了,才翻悔自己:怎么也不问她一问?这夜唐采九的心里,只是胡思乱想,思量:像这般的荒山破庙中,怎么竟有绝世隹人在这里?并且看这女子的年龄,至多不过二十岁,装束又好像是婢女。既有婢女,自然就有眷属在这里,这里分明是一所古庙,岂有富贵人家眷属,寄居在这种荒山古庙中的道理?难道我所遇的,是山魈狐鬼那种害人的东西吗?越想越觉可疑,越疑心,越害伯!次日早,又是那女子送洗漱水来,进门并对唐采九微微的笑了一笑。唐采九疑惧一夜的结果,原抱定正心诚意的宗旨,不管那女子,是狐是鬼,总以不睬理为妙!及至那女子送洗漱水进来,不能闭著眼睛不看,见了那种倾城倾国的笑容,不能禁住这颗心,使他不动!这颗心一动,就自己转念道:“从来听说狐鬼迷人,多在黑夜;没有光天化日之下,狐鬼敢公然露形的!这女子体态幽娴,没一些儿妖邪之气,若真有这么好的狐鬼,我就被她迷害了,也心甘情愿!一唐采九因有此一转念,多年怀抱著无处宣泄的春情,至此已如六马奔腾,那里羁勒得住!见这女子放下洗漱水,便待退出,遂连忙起身,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。那女子惊得将衣袖一拂,正色说道:“自重些!这是甚么所在?敢无礼!”唐采九不提防受此斥责,那衣袖拂在手腕上,又痛得如被刀割,只吓得目瞪口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