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笑道:“这会子天晚了,我不出去,便戴着也不妨事。”婉香道:“不稳当,不要回头又忘了。”说着便替宝珠卸下,套在自己手上。
  宝珠回头见笑春还立着,便笑道:“痴丫头,还立在这里干什么?天晚了不去点火。”笑春笑道:“我怕点上了火,爷又要上学去呢。” 宝珠笑道:“ 你放心,我不去。” 笑春道:“只怕不能呢,我听见老爷用了晚饭,要和陆师爷谈心去,回来不 是 又 说 爷 躲 赖 了。” 宝 珠 便 怔 了 怔。婉 香 道:“正经呢?还是玩笑话?”笑春道:“正经,花农来通知的。”宝珠道:“ 那么你怎么不早讲?” 笑春道:“ 我看爷正开心着,所以不讲,这会儿天晚了,爷也该去了。”
  宝珠便垂头丧气的立起来,喊照灯,爱儿连忙点起风灯来照。宝珠便懊恼叹苦的出去了。
  不知笑春这话是真是假,且看下文,这便是:
  懒向鸡窗勤夜读,爱从鸳侣逐春游。
  第 七 回 谱新声藕香讲音律 惊谶语婉姐吊残红
  却说宝珠去后,婉香因昨夜病后疲倦,便自睡了一会儿。醒来用了晚膳,还不见宝珠回来,因唤爱儿去看。一会爱儿回来,说三老爷正在那里高谈阔论,和陆师爷讲究时事,三爷和二爷都站着听讲,光景还早得很呢。” 婉香听说,便道:“那就不等他罢,叫仇老妈把腰门上了锁,我睡了。”爱儿答应出去。婉香便自睡下。及至宝珠进来,时已二更,见腰门已经上锁,知道婉香已睡,便也自睡去了,一夜无话。
  到了次日,宝珠起来,便同了婉香到西正院秦珍处来。秦珍已早出去。藕香见宝、婉二人进来,便迎出来,道:“婉妹妹怎早起来,穿这点衣服,不冷吗?”婉香道:“我里面穿着小紧身儿,所以不冷,赛儿起来了么?今儿不是要出门去吗?”藕香道:“可不是,他还睡着不肯起来呢。” 说着看看宝珠道:“宝兄弟,你倒梳洗好了。”
  宝珠笑笑,便同走进院子里面,赛儿已早听见,隔着围屏问道:“可是宝叔叔来了么?” 宝珠笑道:“ 你还不起来,我一个儿去了呢。” 赛儿里面唤道:“ 好叔叔,等我会儿,我起来了。”
  宝珠应着,便和婉香同到藕香外房坐下。秦珍收过的丫头银雁,便送上茶来。藕香亲自送了一盏与婉香,婉香接着喝了口,放下道:“ 大嫂子近来做些什么事儿?” 藕香道:“也没什么消遣,前儿没事,把赵秋&的《葬花曲》儿编了套工尺,在这里和珍爷商量,想把它全本子编出谱来,倒好玩呢。妹妹空了,好来替我正正拍。” 婉香笑道:“ 这音律的工夫,我那及得上大嫂子一半,大嫂子打定了,自然字字合拍。”宝珠早听得高兴,便向藕香索看,藕香笑道:“ 我不给你看,你前儿谱了套《 长恨歌》 的工尺,便奇货可居的,你要我的工尺,你只把《长恨歌》的谱儿和我掉。” 婉香道:“大嫂也犯不着问他要,你要那个儿,我比他的谱儿还准呢。”宝珠笑道:“你真是逢蒙杀羿了,我教了你,你倒说比我准,不讲别的,你吹那‘ 忽闻海上有仙山’ 那句,你便飞不起,你只有‘ 天旋地转’ 的那一段儿,比我吹得凄楚些罢了。”藕香笑道:“住了,你给我少吹点儿罢,你道我没有你的谱儿,我吹不来么,我吹你听。” 说着便向壁上卸下一枝笛儿来。宝珠夺住道:“大清早起,不吹罢,回头伤了中气,不当耍的。我知道嫂子的谱儿比我好,所以我不敢拿给嫂子看的。” 藕香笑了笑,便将笛子放下道:“ 偏你有这些讲究,什么中气不中气。”婉香道:“这倒是正经,大嫂子以后要少吹才是。既便爱听,只不妨教丫头们吹着,自己拍拍曲子倒很好。” 说着,赛儿已跑进来,接口笑道:“拍曲子,请我来呢。”
  宝珠见他只穿一件大红白绣的紧身短袄,下面穿着松花绿的小脚#子,一双小小的镶鞋,手里拿着块元色白绣帕儿,笑嘻嘻的站在面前。宝珠道:“你不要冻了呢,快穿件袄去。”赛儿摇摇头道:“不冷,我去洗了脸儿再来。” 说着便又出去。婉香道:“大嫂子你瞧,他们两个,倒像一对兄弟呢。”宝珠笑道:“人家也都这么讲,不晓得的,哪里瞧得出他是位姐儿扮的。” 藕香笑道:“不是前儿婉妹妹来的时候,也还只说你也是女孩儿扮的呢?” 婉香听了自觉好笑。宝珠也笑道:“ 可不是,姐姐不信,还看我的耳坠呢,见没穿过眼儿,才信我是真男孩儿呢。” 婉 香 红 了 脸 道:“你又嚼呢。” 藕香笑笑。宝珠知道婉香不好意思,便拿别的话搭讪过去。
  一时赛儿已梳洗完了进来,穿着件与宝珠一样的粉红绣百蝶的箭袖,头上戴着束发紫金冠,脚下穿着小小的靴儿,笑嘻嘻的向藕香道:“ 奶奶看,就这样好么?” 藕香笑道:“你看见你宝叔叔,今儿戴紫金冠,你也眼热了。” 赛儿笑道:“这是妈妈给我装扮的,说要和宝叔叔一个样儿,才叫人看着不单疼宝叔叔呢。” 婉香笑道:“可是他奶妈给他装扮的么。”藕香道:“正是呢,那老婆子比我还疼他呢。” 赛儿笑道:“我说妈妈也没什么疼我,便是爷和奶奶、太太也不真疼我呢。”藕香笑骂道:“反了,你说谁疼你来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