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 谁要你这狗尾续上去。”说着早接上一句道:
  暖风不醉玉楼人。
  丽云笑道:“我也是这一句,可见所见略同的,你说我的是狗尾,你怎么又不出我的意见,那你这付心肠便是狗心肠了。”婉香听得好笑,便道:“这会子随你放刁去,回头我问你谁是狗呢!”丽云道:“你有本领,你换一句别的,才算你是大才呢。”婉香笑道:“这有什么难处。”说着便要下笔。丽云道:“且慢,你这句我料得到,让我先和大嫂子说了,你再写。你能不被我料着,我才服你。” 说着便向藕香耳语道:“你瞧他写什么,你便讲我早说是这个。” 藕香嗤的一笑,点点头儿。丽云便靠在桌上,含着笑道:“我和大嫂子讲了,你快写,我瞧。”
  婉香刚要写,丽云嗤的一笑,婉香心里想道:“我若写了,又是他 心 里 想 到 的,可 不 是 被 他 笑 话 么,倒 不 如 不写。”便向藕香道:“我认输罢,他讲的是什么一句。” 丽云道:“嫂子别告诉他,让他自己想去。”
  婉香笑道:“我知道了,你全挂子用的诈术,只‘暖风不醉玉楼人’ 一句,哪里是你想到的,你不过见我写了,故意这样讲讲,便再改一句,你也总说是你想到的。我费着心思来给你笑话么!你这种狡猾法子,少到我这里来使罢,你果然有了句子,我便认输,你写出来,我瞧。” 说着,丽云忍不住笑了。
  藕香也笑道:“好吗,丽妹妹,我讲你猜不到他,他倒能猜到你呢。”婉香笑道:“可不是吗,还强嘴呢,这会子我又要写了,你又好说是你想到的了。” 丽云笑着来看,见婉香写道:
  可怜同此漂零况,生世无非暂寄身。
  深巷无声雨一楼,
  丽云道:“ 这起句出色,这真正是我想不到的。” 绮云道:“这一句却与细雨暖风两句一样深刻。” 藕香点点头。见婉香又写道:
  光阴如水去悠悠,尘缘尽处原无我。
  藕香道:“ 这句颇像禅语,真正越做越出神了,对句倒难呢。”婉香想了想,便写道:
  世事看来只有愁。
  写了这句,便向丽云道:“怎样?”丽云笑道:“我看来也有些偏见,不是至言,你看世事都只有一个愁,我倒看来只有个情哩。”婉香笑道:“你总不肯说一个好字,罢罢,我不做了。”丽云笑道:“我倒有两句在这里:
  怪底绣囊容易尽,怜他彩笔等闲休。”
  婉香听了便笑道:“ 你讲我做不出了么?我再做十首给你瞧,这种句子也算得到落花诗上去么?” 丽云笑道:“ 怎么算不得,我拿两个花字旁衬,难道丢了题面不成!”
  婉香笑道:“ 随怕什么,便状元卷子抄来的,我也不用。”说着,便把他两句勾了,另写道:
  梦醒繁林能解脱,魂依芳草悟浮休。
  天涯相遇多相识,一样漂离怅旅游。
  婉香写到此处,觉得诗思似潮涌的一般,便不住笔一直写下道:
  年年沦落怅迷津,已隔菩提第几尘。
  廿四风前如昨日,三千雨后不成春。
  六朝金粉空中色,一代繁华梦里身。
  夜夜子规啼血尽,总为花果话前因。
  丽云看一句叫一句好,只见婉香又写道:
  天不由人信有之,等闲何必媚封姨。
  人生摇落都如是,梦醒姻缘独有谁。
  藕香看着不禁点头叹息,走开来高声吟这两句,又走近来看婉香接着写道:
  富贵也终归此局,文章空自说今时。
  风流回首都无觅,值得骚人几句诗。
  婉香写毕,便放下笔道:“可怜可怜,我这心酸了,做不得了。”丽云便移过笺子,同藕香、绮云从头吟了一遍,都说极好。婉香自家也看了一遍。
  刚在议论,见春妍和笑春进来道:“大奶奶和两位姐儿都在这里,三爷回来了,刚往东正院里请安去来。” 藕香道:“太太回来了么?”笑春道:“太太还未呢,赛姐儿却跟三爷回来了。”丽云听说,便和绮云先回东府去了。这里藕香略坐一会,也便去了。这正是:
  闲中未必身无事,忙里拈来笔有神。
  第 八 回 问病床前袅烟誓死 依人篱下婉香伤心
  却说宝珠在叶家逛了数天回来,便和赛儿向东府袁夫人处请安。却只有茜云在屋里,便略坐会出来。刚到南正院走廊上,见丽云、绮云二人走来,宝珠便和赛儿站住,互相问好。
  丽云道:“宝哥哥,你怎么去了只许多天,咱们都冷清清的,大姐姐怎么又不同回家?”宝珠道:“明儿总来家了,太太说和姐姐同走。” 丽云又道: “ 软姊姊和蕊姊姊可来么?”宝珠道: “ 我邀他,他一口说来,光景迟早些总来的。”说着,便将着赛儿要走。丽云因笑道:“ 婉姐姐盼得你眼睛都酸了,快些去,不要和我们讲话了,回头耽了你的工夫。”赛儿听说,便嗤的一笑。宝珠却回转来扯住丽云道:“ 你总讲这些话儿,你不叫我走,叫我还讲什么呢?”丽云一甩手道:“去去,我知道你和我们没多话讲的,我也不要听你的话,我回头不好问大姊姊!” 说着归自己去了。绮云走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