赛儿道:“我记得了,果然是的。”软玉已吃了一杯。
  柳夫人道:“今儿闹的够了,咱们吃饭罢。” 于是大家吃饭,只软玉不要吃。柳夫人吃着饭道:“今晚软姐儿酒吃多了,可难过吗?”软玉摇摇头说:“ 也不过二三十杯,还禁得起,这会子再叫我吃十杯,还能够呢。” 大家都说满席子人除了宝珠,要算软玉的了。软玉向美云道:“大姐姐酒量也不差,今儿怎么也不吃一杯儿?” 美云笑道:“ 你们都不肯飞个到我身上来,我想了一个贾敬,被宝弟弟讲去了,还有两个是:
  贾赦,我待贾者也,赦小过。元春,曾元养曾子,春服既成。
  还有翠缕的‘翠’字没有,只有个‘ 缕’ 字,是‘ 麻缕丝絮轻重同’还有个是:
  张道士,子张问士,先王之道,士何事。”
  大家都说甚好。
  一时饮毕,藕香、赛儿、丽云、美云便先散去。柳夫人因问婉香道:“软儿和蕊儿说多到你屋子里睡去,你可安顿好了没有?”婉香道:“ 我已叫春妍把对过房里收拾好了,软姐姐和蕊妹妹同睡可好?” 柳夫人说:“ 好。” 又闲谈一会,软玉因有了酒,坐不住,便要先走,蕊珠,婉香也便告辞。这正是:
  纵无珠履三千客,已胜金陵十二钗。
  第 十 三 回 好弟弟娇倩醉扶归 软姐姐密报好消息
  却说婉香见软玉已醉,便和蕊珠一齐向柳夫人告辞出来。软玉刚走出门,便头昏起来,他的两个丫头墨香和书芬连忙搀住了。宝珠亲自打了风灯,走在前面。婉香将着蕊珠刚走出走廊,宝珠快了一步,软玉便嗔道:“你什么事要走得这样快?我瞧不见路呢。” 宝珠笑应着,便立在门首等他。软玉走到跟前,一手便放了墨香,搭在宝珠肩上道:“好弟弟,你扶我家去罢。” 宝珠便偎近点儿,扶着他走。后面婉香笑道:“阿呀,好样儿呀!蕊妹妹你瞧,这可不是戏里扮出来的醉杨妃么?” 宝珠听见便嗤的一笑。软玉道:“仔细灯吹乌了,收墨香拿着罢。” 宝珠不肯,仍一手拿着灯,一手挽着软玉,慢慢的走进夹道。
  忽然东首墙门内,藕香屋子里吹出一片笛子、鼓板声来。软玉便立住问道:“什么?”宝珠笑道:“大嫂子和赛儿拍曲子呢。”婉香也站住道:“大嫂子真会寻乐呢。才回来,便又搅这些东西。” 软玉听得好听,便要宝珠同进去听。蕊珠也要进去,宝珠便搀着软玉进西偏院来。这日正是三月十三夜。月色大好,照得满廊都是花影,那些点着的檐灯倒不觉明了。软玉便和宝珠悄悄地走去,听里面唱道:
  花压栏杆渐黄昏,柳梢月上琐云屏。金鸭香残晚风多,珠帘卷,麝兰飘散,薄罗衫,不耐春寒,守着个窗儿,兀坐到晚。
  唱到这句略歇了歇,又听唱道:
  镇日的刺绣太无聊,拈针还又懒,小桃花下晚妆残。我独自儿想想算,只憔悴经年。伤春几度,销魂一晌。
  宝珠暗暗点首道:“ 这两叠是‘ 粉蝶儿’ 和‘ 醉春风’。”想着,里面又唱道:
  泪珠儿背地偷弹,俏影儿灯底羞看,对春风没个商量,算只有宝镜儿知侬心向。
  宝珠听了这叠道:“这是什么牌子?”婉香悄悄的道:“这是‘脱布衫’,后面便是‘ 小梁州’ 两叠了。” 宝珠点首儿道:“敢是你做的吗?”婉香笑笑。又听唱道:
  我待诉衷情下笔难,说不透心事千般,晚来明月剔团圆,抬头望,泪眼不曾干。
  宝珠暗暗点首道:“好哀艳的曲子呀!”听又唱道:
  近来把骨髓都相思透,放不开眼角眉端,魂已销,肠将断,一种春愁春恨,压折小眉弯。
  软玉悄悄的笑向宝珠道:“你听见了么?” 宝珠笑笑,点点首儿。又听里面拍慢一板,唱尾声道:
  我多愁多病由来惯,只一寸的心灰死复燃,可奈这挽不断的情丝,还比我心儿软。
  唱到“软” 字便慢声拖长,那檀板嗒的响了一下,便寂然无声。
  听藕香笑道:“今儿的板却准些了,怎么银雁儿的笛子便飞不起来?我几乎唱不下去。” 听银雁儿笑道:“ 奶奶把‘小梁州’的后阕改了一句,我便浑了。” 听赛儿道:“ 不是,本来头一句是‘ 相思早已心儿透’,奶奶改了近来什么,我也当是换了牌子了。” 听藕香笑道:“ 痴丫头,板总一样的,你管他什么呢?” 说着听赛儿唤道:“ 小可怜,倒口儿茶来。” 宝珠听见便和软玉道:“咱们去罢。回来他们见了,又走不散呢。”婉香道:“是呢,咱们去罢。” 说着便将着蕊珠,蕊珠将着宝珠,宝珠仍搀着软玉,一串儿出来。
  到小桃花馆,见婉香对面房里已铺设得花团锦簇的,四个人便走将进去。软玉见上面床上已铺好被褥,便一倒头躺在床里道:“哎唷!我难过死了!”宝珠道:“可不是。快不要这样睡,你起来,我给你铺好了,好好的睡罢。” 软玉听说便又站起来,却站不住,便一手儿靠在宝珠肩上,宝珠便替他将袄子脱下,又替他卸下耳环,交与婉香,便扶他睡下。软玉在枕儿上,模模糊糊的唱道:“ 那挽不断的情丝,还比我心儿软。”婉香听了笑道:“我倒说那挽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