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讥讽叶大人贻羞
  却说这日宝珠和石时,一直谈到起更才进来。见袅烟背着灯坐着,一声儿不言语。因陪笑问道:“姊姊你又怎么一个儿在这里纳闷。”袅烟笑道:“谁讲来,好好的闷什么来。爷什么时候出去的?” 宝珠道:“ 我傍晚才出去的。怎么,敢有什么事儿?” 袅烟道:“也没什么。爷今儿可曾往绿云深处去来?” 宝珠道:“我今儿没去。刚日间是打留余春山房下去的。” 袅烟又道:“刚婉小姐房里少了件东西,叫人来问爷可拿不拿?” 宝珠诧异道:“什么?我没拿他一点儿东西。他失了什么了?” 袅烟低声道:“ 说失一只睡鞋儿,敢是爷藏着。” 宝珠正色道:“这是什么话,我哪里敢拿他这样的东西!这个失了还了得,敢丫头们偷去了。不过,丫头们要这一只什么用,这个古怪。” 袅烟见他正颜厉色的,心里诧异道:“这个不是爷掉下的,还有谁做这种事情?这便奇死了人。” 因向宝珠道:“爷不要这样大惊小怪,教人听见成什么话。你既不拿,我给你瞧一件儿东西。” 说着便把枕头下底的鞋儿取出来递与宝珠道:“这可不是婉小姐的吗?”宝珠接来看时,宛然是婉香的脚寸。因道:“ 怎么你藏他的东西?” 袅烟哼了声道:“我藏他的,我只问爷是谁藏他的。”宝珠急了道:“哎吓!这个怎么能冤我来。你不信,我赌个咒你听。” 因道:“倘是我藏这个东西来,立刻叫我……”袅烟忙掩住口道:“可又来,这也不犯着急得这样。”宝珠看着鞋儿,忽道:“这不是婉姊姊的。你瞧这帮儿是大红的,婉姊姊一辈子不爱穿大红的。你瞧他自从到咱府里来了,你几时见他穿大红鞋儿。况且鞋儿是扯弓头的,不很尖,小虽小,底儿也这样阔。这个定不是婉姊姊的。你老实告诉我是谁的,不要呕我了。” 袅烟被他一说,仔细看时,鞋样果然不像婉香的。往常见婉香的鞋底儿纤瘦得很,不是这样粗蠢。因道:“这更奇了,是谁的呢?我是从绿云深处门口拾来的。我当是你遗下的,所以怪了你半天,照这样说,难道又出怪了。” 宝珠道:“你也太不明白,便是我的,我也断不肯带在身边大白昼里逛去。设我被姊姊妹妹搜了出来算什么意思。既是绿云深处拾的,喊那边的丫头来问一问,便有影儿可捉了。”
  袅烟一面听着,一面看那鞋儿,忽道:“是了,定不是婉小姐的。你瞧这花是初学手儿做的,搀罩的针脚儿又不齐,绒线又不光绢。光景是哪一个丫头拿这个打算送小厮去的呢。”刚说着,猛然省悟道:“我忘了,昨儿听丽小姊在那里和小翠玩,说小翠要学针黹总再也学不好。小翠说:‘这个不知怎么一个讲究。’丽小姊说:‘你前儿学生活的时候,可曾拜过坑山姑娘没有?’ 小翠说:‘前儿我娘教我做生活的时候,也说有什么坑山姑娘住在尿坑上。要做一只鞋儿孝敬他穿了,才儿做生活呢。今儿小姐也这样说,可见是真有这个讲究的了。’ 丽小姐说:‘你只做了一只么?怪道你一辈子做不出好生活。’ 小翠因道:‘ 照小姐这样讲来,敢是要两只的么?’ 丽小姐笑说:‘那自然。你见谁只穿一只鞋儿的。你那坑山姑娘又不是个独脚魈,你明儿快补一只去孝敬他,便做得好生活了。’ 这原是丽小姐的玩话,我还听着好笑。光景小翠当真的去做这只来。” 宝珠听了笑道:“他怎么丢在门口呢?”袅烟笑道:“光景因园子里没得男人到,亦没有尿坑子。他见前儿爷在绿云深处的墙角下溺过,他所以供所那里去的。” 宝珠听着笑的了不得,袅烟也觉好笑。宝珠因笑道:“那你到做了坑山姑娘了。”又道:“我总有点疑心,你明儿还问声小翠看,可是不是。不要又和春柳儿一样的,闹出把戏来。” 袅烟应着,便把那鞋儿藏起。各自睡了,一宿无话。
  次日,宝珠起来,便穿了公服,先到秦府宗祠里拈了香,又给柳夫人和秦文、袁夫人道了喜。而往南书厅拜了陆莲史,才进来换了公服。晴烟上来回说:“ 夏师爷和金师爷、陆师爷送礼进来,请爷瞧这单子。” 宝珠接来看了看,便点了几样叫收了。请大奶奶开发去。晴烟刚去了,又转来说:“外面当差的和管家们,在二厅上候爷磕头去。” 宝珠连连摇首道:“算罢,算罢,谁讲究这些来。” 晴烟笑应着传出去。
  一会子花农来回说:“叶府里大爷和二爷来了,请爷道喜去。”宝珠皱眉道:“这两个磊块,又来惹人厌了。你去请石师爷代陪一会儿,我便出来。” 花农答应着下来,出了园子径到东书厅来,请石时。
  石时应着,便换了公服,喊许升提着烟袋出来。一路想道:“听说这两位爷有些呆气,我只没有见过。今儿且和他谈谈瞧。想着已到西花厅门首,见站着许多红缨帽子,挺胸凸肚的叶府管家,见石时进来也不理睬。石时走到卷篷下,锄药看见便扳了声说:“石师爷来了。” 石时进去,见那叶用和叶赦迎上来,和石时行过礼。问了石时的姓名,石时讲了。一面打量那叶用兄弟,都穿着刻丝花衣,戴着纬帽。叶用是三品服式;叶赦是五品服式。那叶用和叶赦见石时是金顶子,便不把石时放在眼里。石时让二人上坐,二人也不推让,便大模大样的坐下了。叶用因问石时道:“三爷可在府里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