珠笑笑便挨着那唱小旦的嫩儿坐下。嫩儿在灯光下见是宝珠,便要站起来。宝珠按住他道:“ 不要这样,快坐下了。”嫩儿笑了笑。宝珠一手*着芦衣子,一面看他道:“你脸上红红的,敢吃多了酒。”嫩儿笑道:“没有,光景是这灯光映着的。” 刚说着,那些女孩子打起出场片子来。宝珠听唱的是《 琴挑》。刚赛儿唱的《 懒画眉》 一拍,说白过了。这会该是陈妙常出场,唱前腔一拍。听戏锣打到第五下,便和细柳儿两个吹起笛子,听嫩儿唱道:
  粉墙花影自重重,帘卷残花水殿风,抱琴弹向明月中。香袅金猊动,人在蓬莱第几宫?
  宝珠停了笛子,听嫩儿说白道:
  妙常连日冗于俗事,未曾整理冰弦。今夜明月如水,不免弹《潇湘云水》一曲,聊寄幽情则个。
  嫩儿说到这句,那伶儿真个拿一张琴去,递与赛儿。赛儿调了调弦,弹了几个仙翁。真的弹出一套《 潇湘云水》 曲来。宝珠刚听的入味,忽院子里面有人喝起彩来。宝珠吓了一跳,听是秦珍的口气,便笑了一笑。刚弹到尾声,伶儿等又打起戏锣,宝珠便又吹起前腔来。赛儿唱小生道:
  步虚声度许飞琼,乍听还拟别院风。凄凄楚楚那声中,谁家明月琴三弄?细数离情曲未终。
  接着说白道:
  吓!原来是妙常弹琴。门儿半掩在此,不免到彼细听一番。
  接着嫩儿唱前腔道:
  朱弦声杳恨溶溶,长叹空随几阵风。
  唱着,赛儿咳嗽了一声。那戏锣“ 镗” 的敲了一下。赛儿白道:
  仙姑弹得好吓!
  嫩儿作惊道:
  仙郎何事入帘栊?早教人惊恐。相公此来,莫不为云水声寒一曲终。
  赛儿刚要接白,忽廊下有人报道:“婉小姐来了,赛姐儿和三爷园子里没有呢?”宝珠听见,忙应道:“在这里呢。” 便放下笛子,向赛儿道:“不唱罢,咱们请了太太和姐姐们往洗翠亭去。这里灯底下怪热,何苦蒸着呢。” 因又向嫩儿道:“ 你们也凉凉去,回来园子里玩去。” 嫩儿等笑应着,便歇了唱。
  赛儿和宝珠将着手进来见婉香刚到,满座子人都站起来和他说笑。宝珠再四下一看,摆着三桌叶子戏。中间一桌是柳夫人和袁夫人,秦珍、秦琼。左首一桌是藕香、美云、软玉、丽云。右首一桌是蕊珠、绮云茜云三个。还空着一个位儿,是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殿香凑着。一干人见宝珠和赛儿来了,都说:“你们两个跑哪儿去了?咱们好找呢。” 宝珠笑道:“咱们原在这里。我刚进来,见赛儿在那里唱曲子,我便吹了会笛子。难道廊下这些丫头们,都不瞧见吗。” 柳夫人道:“这干人也太糊涂很了,光景灯光下瞧不明白。刚才那一套《潇湘云水》 曲还是你弹的吗?” 宝珠笑指赛儿道:“是他弹的。”秦珍道:“怪道我说他们班子里也有这付好身手。敢是宝弟弟起的小生,赛儿起的帖么。可惜离得远了,听不清楚。”赛儿道:“是我起的小生,宝叔叔没唱,是嫩儿起的陈妙常。” 藕香道:“嫩儿到唱的不错呢。现在要照这样的板性,外面也少的很。”婉香因道:“敢是唱琴挑么?好曲子,可惜我来迟了。” 说着外面小丫头回说:“ 西花厅摆下席面了,请大爷、二爷用酒去。” 柳夫人因道:“ 宝儿在里面坐罢。珍儿和琼儿替他陪陪去。” 秦珍应着便和秦琼出去。柳夫人又唤住道:“ 外面总散得快,你们仍旧进来,到洗翠亭赏荷花去。不要又是生疏疏的回去睡了。” 秦珍和秦琼都答应着:“是。”见没别话,便喊掌灯出去。
  这里殿春便喊小丫头们掌灯,外面一片声答应。早见点起十二对羊角风灯,一字儿站在卷篷下等。宝珠便先出来,早有一对“ 天风楼” 的灯引着。后面便是蕊珠、茜云、赛儿、绮云等一干人,每人前面都有小丫头掌着各院字号的风灯引路。一串儿出了画锦堂,向西走廊,打夹道里越过西正院门首向宝珠旧屋里来,进门见楼上下都点齐了五色琉璃灯,扶梯上都点的雪亮。一干人上了楼梯,到月台上往下一望,见楼下四面走廊上的灯都累累挂着,甚是好看。进了冰兰月洞门,那留余春山房也点齐了灯。打山上望下去,见满园的灯火,高高下下和萤火一般。那洗翠亭和两座桥亭在水中央,就像灯船似的。看看便都走下山坡,穿过假山洞,打九曲石桥往洗翠亭来,早远远闻见一派的茉莉花和建兰等香气。一路上池面风来,又有些荷花香甚是清爽,大家都说有趣。走上亭子见早有许多丫头们伺候着。六面回廊上点满了琉璃串子灯,帘子都卷起了,窗子也都打开。里面中间圆桌上,早摆下了围碟了,周围设着十二个磁礅子。地上摆着两架电气风扇,像蝴蝶子一般转着。柳夫人等进了亭子,便各散坐。一会丫头们请上席,便一圈儿坐下。是柳夫人第一位,袁夫人第二位。软玉次之,蕊珠又次之。下面便是婉香、藕香、美云、宝珠、丽云、绮云、茜云、赛儿。丫头们斟上酒来,宝珠接了,先送上柳夫人一杯,又依座次各送一杯,大家喝了口。柳夫人四下看了看,因说道:“说你们镂了四盏西瓜灯,怎么不见?” 婉香笑道:“ 可不是,费了多少心力才前儿玩了一天,今儿便坏了。” 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