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劝徐居士,只合罢休休。
  徐居士见了,心上大不欢喜,便问道:「我特来求师父开疏,要求施主剃度做和尚,怎的老师父反写个罢休休?」济公道:「酒不够
,只合罢休,你若定要做和尚,只要请我吃个大醉,包管今日就有度牒。」徐居士无奈,只得脱下道袍来,当了两贯钱,请济公吃得酣然
。济公方提起笔续上二句道:
  出门撞见王居士,一笑回来光了头。
  济公题完,竟自去了。徐居士无可奈何拿了疏头,取路向六条桥来,将到岳坟,只因心下不爽快,身上又冷,只管沉吟,不曾抬头,
忽王太尉过,竟冲了他的轿子,早被卫士捉住。王太尉喝问道:「你是什么人?这等大胆,敢冲本府的轿子!」徐居士跪下禀道:「小的
叫做徐道成,久已愿做和尚,因无度牒,故往净慈寺求济书记写疏头,募化施主披剃,不料他诈我的道袍当了,把酒吃醉了,疏头又写坏
了,心下恼闷,不曾抬头,故冲了相公的旌节,非敢大胆。」太尉道:「且取疏头来我看。」徐居士忙在袂中取出呈上,王太尉看了大笑
道:「你好造化,昨日太后娘娘发出一百道度牒,要披剃僧人,尚未举动,你实在有缘遇着。」遂将徐居士带到府中,取出一道与他,恰
恰是第一名,徐居士拜谢而出,方知济公之妙,正是:
  说时只道狂,验后方知妙;
  所以日月光,只在空中照。
  一日,济公忽然想起开生药店的张提点,久不相见。遂至长桥乘船,到钱塘门上岸,往竹竿巷张家店中而来,见张提点的妻子在外边
;遂上前施礼,叫声:「孺人!张提点在家否?」原来这个妇人最恼和尚,看见济公,便放下脸来道:「不在家!」济公转身往外就走。
那张提点忽从自屋里钻将出来,呵呵的笑道:「我回来了!久不相会,可请坐,吃几杯酒。」一面就走出外边来邀他。济公道:「酒须要
吃的,我见你娘子实在有些怕她,吃不下。」张提点道:「既是这等,到市上去如何?」济公道:「甚好!甚好!」二人就同走到升阳馆
酒店上坐定,酒保烫上酒来,济公一上手,就吃了二十余碗,吃得高兴道:「你妻子怪我来同你吃酒,不知吃酒也有些好处。」我有个小
词儿,唱与你听着:
  日日贪杯似醉泥,未尝一日不昏迷;细君发怒将言骂,道是人间好酒儿。莫要管,且休痴,人生能有几多时?
  杜康会唱莲花落,刘伶好舞竹枝词,总不如渊明赏菊醉东篱,今日人何在?留得好名儿。
  张提点连声叹道:「妙绝!妙绝!我偶然带得四幅笺纸在此,趁你今日闲着,替我写四幅,悬挂在家里,待你百年之后,时常取出来
看看,也是相好中一念。」济公口里不说,心里想道:「这话分明是催我死!」也遂答道:「也好!也好!」张提点在袖中摸出笺纸,铺
在桌上,又向酒家借了笔砚,济公顺手写出四幅字来:
  (一)几度西湖独上船,篙师识我不论钱;
  
   一声啼鸟破幽寂,正是山沟落照边。
  (二)湖上春光曲又弯,湖边画栋接雕栏;
  
   算来不用一钱贯,输与山僧相往还。
  (三)隔岸桃花红不胜,夹堤杨柳绿偏增;
  
   两行白鹭忽飞过,冲破平湖一点清。
  (四)五月西湖凉荻秋,新荷吐蕊暗香浮;
  
   明年花落人何在,把酒问花花点头。
  济公写完道:「我今日没兴做诗,写亦胡乱,只好拿去遮遮壁罢!」张提点道:「写作俱佳,有劳大笔,可再吃几杯活活心情。」济
公道:「我今日没心情吃酒,倒不如到处走走,散散心罢!」二人相携着,信步走到望仙桥下,那桥墩下有个开茶坊的陈干娘,看见济公
走过,便叫声:「济师父那里去,请里面吃杯茶,歇歇脚吧!」济公道:「好好好,正想吃茶!」遂同张提点进去坐下,陈干娘忙冲了两
盏香茶送来,济公吃完了叫道:「陈干娘,难得你尽心,时常来扰你的茶,无以为报,我有一轴画象,寄放在白马庙前杜处士家,我写个
帖儿与你去讨来,好好放着,后来自有用处。」陈干娘谢了,叫人去讨了来,拿起一看,却是病奄奄的和尚,心中不喜,说道:「这个东
西有甚用处?」便卷起来搁在旁边。直到后来济公归空后,众太尉要寻济公的画象,叫人到各处裱店寻问,都找不到。直到遇着杜处士,
方知陈干娘茶坊里有一轴,石太尉将三千贯钱与他买了,这是后话。
  且说济公同张提点出了茶坊门,走不多远撞见一担海蛳。张提点道:「我闻蛾蝶皆可作颂,不知这海蛳儿能作颂否?」济公乃信口作
颂道:
  此物生在东海西,又无鳞甲又无皮;
  虽然不入红罗帐,常与佳人亲嘴儿。
  张提点大笑道:「颂得妙!游戏中大有禅意。」此时正是五月天气,忽然一阵雨来,二人只得走入茶坊暂避。济公见人拿了雨伞走过
,因信口题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