皆如此说,岂不是中的预兆?”那师母听了便对他面上一看,哪有喜气,满面皆是风尘色,说道:“你息息罢,你儿子病了多日,你进房去看看。”
  那先生便进房问了儿子病由。说了七、八句便出房说:“我的行李挑回来放在哪里,考篮内有三场文稿不可遗失,中了是要刻朱卷的。”那师母哪里知文稿是何物,说道:“我一概未动放在中间。”
  先生吃过了茶,便将考篮打开取出文稿。闻得郑芝芯亦回来,一直来寻芝芯,见了芝芯便欲将文稿取出要他批点。芝芯道:“文章是无凭据的,大凡中的人是中命不中文。”因此将文章仍放在桌上,先生偏要他批,将文稿塞在他手中。芝芯无法只得将他三篇文稿略略看了一篇,说:“好极。”
  先生便请他加批语,芝芯即写了八个字是“理到法随,丝丝入扣”,原来,头题是“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两节”,此题须得先经起义,作法方关合下文孔子曰:“才难两节微旨。”先生嫌他批得不对路。芝芯又将他第二篇、第三篇看完,各加批语,又总批了两行,起来拱拱手说:“中是必中的。”
  先生喜得颠头播脑,犹如已中了一般,便要看芝芯的文章。芝芯道:“我的文章无稿,哪个有这空工夫抄出来。”先生不信,芝芯赌咒说:“如有稿抄出来便是乌龟。”先生方不便再说。仍坐下谈这一个头场好,那一个二场好,芝芯道:“我虽下场,我最嫌的是谈文章,即使有命会中,我亦不谈。我今年并非要想举人去考,实系谋利起见。我实对你说,我年年下场皆是为人枪替,就是我中了个副榜亦是无意中得的。我每年下场,总要赚他二、三百元笔资。我不过小时候所熟者八股,到了大时改不来业。所谓酱里虫酱里死,即趁此得两个洋钱用用。其实举人我情愿让与别人中。所以我平日总不做文章,此种苦头是吃怕了的。从前我考书院一夜要做八、九篇,亦不过为利起见,众人便说我好手,此二字我亦不愿受。我今年已四十多岁,深悔从前将心思用入时文中,错过了许多好机会,只因家无恒产,又生在七、八代读书人家,自娶妻室后,食口日多一日,不能供养,只得将错就错,如今是悔不过来了。若说中举人,我有五、六分拿得住,你不看见我从前两次为人枪替,皆是荐卷的么。今年,我听他中不中,我已得了三百英洋,够用数月了。”
  先生听了心想:“这人却是乖巧,原来是名利两得的,我可是笨汉,只知呆做文章,从“名”字一边想,便把“利”字丢开了,并且连一个副榜亦不曾中,真真令人愧死。”一言不发辞了芝芯,回到家中睡在床上,老婆叫他吃晚饭,先生说:“不要。”老婆见丈夫似有不耐烦情形,只说是望中心切,便恐丈夫心焦又要与她寻闹,故借银一节亦不敢与丈夫说。
  又过了数日,却是放榜日期,先生便不敢出门,故连隐仁处亦不敢来,诚恐不中被人笑话,此是下场回来做秀才的习气。
  不知先生中与不中,且看下回分解。
  第七回 经大难居然悔过 爱小脚遽尔成亲
  却说先生脾气,每到放榜日近,终日高卧,并客亦不见,只说生病。这日听得门口有人叫道:“某人中了”,先生禁不住高问道:“我呢?”其时傍晚,只有听见人声,并不见有人,心中害怕,说:“我甚晦气,未到黑夜,听见鬼叫。”
  谁知,先生在屋内又问了一声,这人往常本认得先生,走进来便说:“先生名氏不听见有人说。”师母只管煮晚饭,这人便说:“我去再打听,打听,中了就来报喜。”谁知等到三更亦不见这人回来,先生一夜睡不着。
  到次日,更将棉被没头没脸盖好,睡作一团,任老婆唤了数次,总装做不听见。整整睡了三日,肚中俄了,晓得不中只得起来,对着老婆不觉放声大哭,说:“我不愿为人,我哪里有面见人。”老婆晓得是为不中的缘故,只得再三安慰他说:“今科不中,下科再去。”先生说:“我如今有点明白了,中是有命的。倒不如隐仁,病了回来,省得两场辛苦。”老婆说:“可是东家有病,你回来未曾去看过一次,面上却过不去。”先生道:“是,明日就去看。”
  原来,隐仁回家,病总不好。请了几个先生看看亦不中用。医生到来,总说:“平日身体虚弱,又是大瘾,秋间下场又吃苦又用心,内伤外感两样夹攻,今日元气已虚,只得顾本,不及冶好。”用了人参、白术、枸杞、地黄等味,不料服至十余帖,又觉脾胃不和,渐渐大便不固。先生知是阴药不受,将杞地等删去,瑶桂、阿片,服了数日似觉好些。
  这日,先生来看隐仁,便请至隐仁卧房中坐,两人皆说晦气,不该去下场,一个生了病回来,一个白用了许多钱,从今以后可不谈文章了。隐仁道:“我是吃烟瘾大了,受不得辛苦,若说年轻不吃烟,正该去下场为何不谈文章?”是时,镜如等皆陪先生坐在房内,听了这话,老二是要想考举人的,心想:“烟是吃不得的,吃了烟便不能考举人,真是个害人的东西。”
  老大又是另一个想头,心想:“我不想考,吃烟何妨。先生不吃烟,为何也不中?用了半世功,家私一毫梓不起,师母到处借钱,几乎饿死。先生读了文章一概不管,满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