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转来到船上和众人说了,然后把行李中银子拿了一千五百两出来,和众人同拿到先前那个地方。老家人又去寻了那个人来,把银兑过点齐收了;然后和那人同到一处房中,把门开了,向老家人道:“我进去放他,你在这里叫,不可叫错,这关系非浅呢!”说着走进去了。众人向房内一看时,约莫总有二三百人,也无从晓得自己的人在哪里,只得照他的法子高声喊叫,果然每喊必应,应了随放出来。房中所关的人看见他赎出去,个个羡慕,恨不能也叫自己的人来赎才好。恰好叫到主母的名字,连叫几声,无人答应。有一个仆妇,忽记起道:“不错,主母不在这里。我记得我们来时,主母被一个黑脸孔的人背到那一间去了。”说着用手一指道:“那里便是,此刻还不晓得死活呢?”老家人便问那人道:“如何我主母却在那里?

  你去把他放出来吧。”那人一听,连连摇首道:“这却难,他的意思你们不晓得,他是要你主母做压寨夫人呢,所以才把她带到那里去的。这如何能赎得?”老家人着急道:“我们来赎,原是要赎她,如此说时可怎么样?”那人道:“这有什么法子。”老家人不得已,只好苦苦地哀求。那人被求不过,只得说道:“且去说说看。”说着走往那边去了。不一歇,喜冲冲地走来道:“且喜得可赎,你再去备一百两银子来吧!他因为你主母倔强不肯服从他,所以不十分欢喜,但总要比别人两倍才可以放去。你快去拿银来,如等他追悔起来,又不好办了。”老家人大喜,正欲走时,那人忽又向他耳边说道:“我实告诉你,你主母已被他玷污了,此刻还只管啼哭。你快赎回去吧,再回去时,你自己想法替他圆圆吧。”老家人道:“既然如此,此事宜快不宜慢,我去取银子时,只怕又变了卦。我索性把一人押这里为质,先把主母带回去吧。”那人道:“这倒可以。”老家人随即把仆妇中拨了一个为质,然后命几个仆妇去把主母背了出来。只见满面泪痕,和着血痕一条条的铺满,虽然众人一齐被虏,倒是她最苦了。于是众人都一齐到得船上,把芝龙娘子放在舱中,安慰了一番,然后再拿了一百两银子去赎了仆妇回来。谁晓得芝龙娘子回来之后,不言不语、不茶不饭地只管愁着,任众人苦劝了几次,也是如此。到得晚上,乘众人都睡了,不防备着她却独自走到舱面,把篷索拉了一根打了个圈,竟自缢死了。到得次日,众人起来,不见了主母,一看舱面时,却高悬风篷索上,急忙去解下来时,已四肢冰冷了。众人没有主意了,只好草草殓了起来,一面老家人忙去报与芝龙得知。正是:白玉有瑕何面目,孤魂无恙旧家园。
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  第五回

  为国耻树旗全大义痛母恨定盟双复仇

  诗曰:

  公仇私恨两相因,百丈愤氛屈不伸;为抱孤心穿白日,敢将大义绝慈亲;头颅可劫身难劫,东海能填志不填;万不幸时沙场上,与君同化作青磷。

  却说那家人来到安平镇总兵官衙问一问,说都在船上,走到船上问时,才晓得芝龙不在这里,只有成功在船上。老家人到成功船上,见了成功,说了这事。成功大哭了起来,众人也都伤心落泪,哭了一歇才止住了。成功又问了详细缘由,老家人一一告诉了。成功大怒道:“清兵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,我若不报,何颜立于天地之间!”遂问鸿逵道:“我们先回去把些家事料理清楚,再到南澳去会齐吧。”鸿逵道:“也可以。”于是成功、鸿逵等乘了两只大海船来到泉州,便先命人到家中探看情形,去不一歇回来道:“家中贼已退清,只房子被他烧了。”成功道:“咳,可惜!房子倒不要紧,只是他去了,我此仇不晓得几时才报得了。”说着,就和鸿逵带着几个随从走上岸来。一看,遍地瓦砾,有几家烧不尽的房子,只剩几枝屋椽,孤立在露天之下;林木阴中,鸦雀成群的聒噪;每到一地方,地下草都挨着身上,一望数里没有人烟。成功看了,好不惨然,便问家人道:“此处从前的人家难道烧尽了吗?”家人道:“有的不烧,却早不待清兵来时便逃走了;所有不走的,不是掠去便是杀死,所以此刻没有人了。”成功道:“既然如此,老太太的灵柩却放在哪里?”家人道:“贼人未退时放在船上,到贼退时,我们家中剩下残屋几间,小人们便把她放在那里了。”成功点头向鸿逵道:“我们郑氏家世清白,父亲不幸被他骗去,也无足惜;我母亲却不可使她含恨地下。”鸿逵道:“如何做法呢?”成功道:“我有法子。”说着就同众人一起来到家中,只见墙颓瓦缺,青草满庭;走进后面时,还有五间一排的房子不曾烧去,成功母亲的灵柩就在当中一间。成功一见,又大哭了一场。然后旧家人都出来求见,成功点了点头,便命人去备了上等棺木一口,衣服等物都要讲究。原来成功来时,早已请了一个日本的医士来。到了次日,便把棺木撬开,一看时,他母亲面目如生,一点不坏。成功流泪道:“一定母亲身体不洁,所以如此。”随即叫日本医士把尸首取出,衣裳解开,身上身下,一起洗净;然后把小刀向腹上一划,肚皮裂开,随即把肚肠取出,向盆中一一洗洁,仍旧纳了进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