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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妾生自剑岭,远别衣江,锋镝之余,全家失所。慈亲信杳,夫婿音讹,命如之何,心滋戚矣!得姻亲以依傍,同踯躅于道途,携至济甯,遂偕南下。妄意少迟玉碎,犹冀珠还。期秋扇之重圆,愿春晖之永驻。流离数月,甫达此间。嗟乎!陌头杨柳,总是离愁;门外枇杷,都非乡景。望齐门而泣下,思蜀道而魂归。阿鹃阿鹃,生何如死!扶病夜起,勉书数绝,邮程信宿,便入江南,当是薄命人断送处也。蜀都女史鹃红题于邳州道中。

  诗云:

  万里飘零百劫哀,青衣江上别家来。

  朝云暮雨番番看,一路山眉扫不开。

  深闺小命弱如丝,金鼓声中怯几时。

  回首嫖姚军里望,分明马上尽男儿。

  阿母音书隔故关,儿身除有梦飞还。

  年年手濯江边锦,不彀人间拭泪斑!

  稿砧望断路盈盈,敲罢金钗忆定情。

  妾自马嵬坡下住,此生只合卜他生。

  小婢娇痴代理妆,穷途怕检女儿箱。

  儿时爱谱江南曲,未到江南已断肠。

  雾鬓风鬟一段魂,喘丝扶住几黄昏。

  残膏背写伤心句,界乱啼痕与粉痕。

  题罢,不胜呜咽。翌日,行旅之人见之,咸为酸鼻。

  所亲知女意在必死;又闻褚翰林遇贼不得脱,见贼酋,骂之不绝口。酋怒,以案上铁如意击其齿尽落。褚奋力断所系索,径前搏酋,喷血其面,贼左右掣之下。酋命割其舌,以利刃其胸,乃毙,然尸身犹立而不仆。贼中人尽为咋舌,称烈男子。所亲尽以实告。女哀痛已极,晕绝倒地,久之始苏。自是绝粒。

  逾数日,抵金陵,舟泊水西门外。以鱼钥已缄,约明晨登岸。女自知不免,所有衷服衣,密为缝;备书颠末,藏之胸前。天未昧爽,潮来正盛,女潜启舱门,跃身入水。逮篙工惊觉,女尸已随流远去,觅之不得。报于统领,惋惜而已。未几,大帅渡江阅兵,女尸浮沈其舟侧,经数十里不离,若相随然。大帅偶出见之,命捞之起。搜其外衣,得物一裹,层层启之,乃书一册,皆女生前所作诗词,中有别纸,则所书自殉事实也。大帅赫怒,将劾统领,挂诸弹章。统领惧,贿以巨金,得置弗问。大帅命备棺椁葬之莫愁湖畔,立石墓上,曰:“烈女子鹃红女史之冢”。并刻其诗,俾传于世。

  濒湖居者有隐君子曰谢芳,风雅好事。于女墓旁环植梅花万本,手一亭,围以石栏,中供女像,翠羽明,备极妍丽之致。每值花时,亭中香雪飘拂几案间。谢君于风日晴和之际,辄偕数友至此围坐,负暄挥麈纵谈。一日,携杖独游,足力告乏,小憩于亭,倦甚,隐几而卧。朦胧中,见一少年服儒衣冠,长身玉立,丰标清彻,手持一卷,巡檐索笑,入亭见谢,向之长揖曰:“君非芳耶?感盛惠多矣。山妻在家方梅花谱,盍偕君共往一订定之?”谢曰:“可。”遂从之行。曲折穿梅林数百武,已抵其室。既入,则几纸窗,异常明朗,笔床砚匣,净绝纤尘。一女子徘徊户外,年仅十八九岁许,皓齿明眸,珠圆玉润,觉天人不啻也。少年招之进,与谢相见,曰:“谢先生所施厚矣,岂仅题一谢字遂足以相报哉!余在京师时,曾获一玉印,汉时物也,当以相授。是印为留侯辟谷道时所制,佩之可以祓除不祥,所往吉无不利。”爰解以畀谢,谢再拜而后受。少年曰:“尚有一事相求。余骂贼受害时,贼中有人怜我者,藁葬于平阴东门外荒邱上,其地有枣树百七十株,从左数之,至第十七株下,乃余埋骨处也。上帝悯我孤忠殉节,使土地神守之,故尸至今不腐。若蒙君德,往启余冢,俾得合葬于此,感且不朽。”谢曰:“敢不如命。”遂辞而出。后至齐鲁间访之,果如其说。乃以柏棺盛尸,载之南还,启女冢合葬焉。自撰铭志,立碣纪其事。

  蛇  妖

  褚蓉屿,苏之琴川人。家虞山下,固世家子而式微者也。父上舍生,平日以刀笔自负,恃其巧辩,往往作横乡曲,任意武断闾巷,小民无不畏之如虎。丰顺公抚苏,风裁峻厉,务以除暴锄奸为己任。访知褚积恶已稔,遽下官符,重加惩警。既受笞刑,系之桥畔,而榜其劣迹于通衢。未匝月,守者纳贿,阴纵之去。值丰顺公以母忧去官,后来者遂置不问。褚父亦潜返里门。初犹敛迹不敢肆,久之而故态复萌,特惕于前车,阳假善举,以阴济其恶事。生三子,皆读书应试,仲即蓉屿也。伯子曰兰亭,已游庠序,声誉鹊起。褚父因是颇预地方公事,居然列于缙绅。

  褚有祖墓在昆城西门外河村,岁时祭扫,皆褚独任。同祖一支以贫转徙他处,后裔有曰世俊者,颇具逸才,投笔从戎,运筹幕府,以功得保举,骤擢贵官。归访同族,与褚父序世系,应呼为叔,以先垄非褚力则将夷为平壤矣,心甚德之。于时适观察浙西,遂招之至署,甚加优礼。褚父怙势作威,苞苴狼藉,气焰所及,众皆侧目。世俊因是几登白简,幸上宪素以能吏重之,倚为左右手,惟讽其借他事遣去,得免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