举人跑去问他,又拿涂改过的文章给曾国藩看,曾国藩也猜想不出是什么人。第二天,曾国藩被召进宫去,奏对完了,同治帝笑问 :“昨天怎么不在会馆里?”曾国藩听了十分诧异,忙磕着头说 :“臣昨天应恭王爷的召,在王爷府中陪饮 。”同治帝又笑说 :“你那对门住着的湖南举人好大模大样的 。”曾国藩听了,知道皇上昨天又私自出宫来过了,便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对答。回到会馆里把这情形告诉了郁举人,才知道昨天来涂改文章的便是当今皇上。吓得那郁举人会试也不会,收拾行李,一溜烟地逃出京去了。从此京里大小官员都不敢在外面行走,只怕遇到了当今皇上,得了什么罪名。但是同治帝越发游玩得得了意,依旧每日 里带了小太监在外面乱闯。
  又有一天,崇文门外土地寺里,有一个庙祝正在打扫佛堂。
  外面下着大雨,忽然有一个少年抱着头匆匆地进来,后面跟着一个僮儿。看他主仆两人身上都被雨淋湿了,这庙祝是热心人,忙把他主仆两人邀到后面屋子里去,特意生着火盆,替他们拿衣服烤干,煎着茶给他们吃。那少年一面喝着茶,一面问道:“这庙里没有和尚吗?”那庙祝说道 :“这里只有师徒两个,和尚如今出外打斋饭去了 。”少年又问庙祝 :“今年多少年纪?在这庙中几年了?从前在什么地方?”那庙祝见问,便把手中的扫帚撑着,说道 :“我如今三十六岁了。来到这庙里已有四个年头了。当初原在西关头陈大人家里做奴才的。俺是陈大人家自幼儿买去做书僮的,足足服侍了陈大人二十个年头。
  四年前偶不小心打破了一个古瓶,陈大人把奴才打了一顿,撵出门来,是俺无处可奔,因一向认识土地庙里的大师父,便投奔他来,当一个庙祝。庙里香火十分冷清,俺在这里也十分穷苦 。”那少年又问 :“在陈家当了二十年书僮,陈大人可曾替你娶你娶过媳妇,又可曾给你几个工钱?”庙祝说 :“俺在他家二十年工夫,也不曾看见过一个大钱,娶媳发的事更不必说起 。”这少年听了,脸上有些动怒的样子,便问 :“如今你那陈大人在什么地方?”庙祝说道 :“早在三年前到广东当海关道去了 。”少年又问 :“俺全国的海关缺分,什么地方最好?
  ”那庙祝说道 :“这自然要数广东的海关是第一个好缺了 。”
  少年问他 :“你也想去做一做海关道吗?”那庙祝笑说道 :“大爷敢是和俺开玩笑呢!想俺不过做一个庙祝罢了,饭莱也不得饱,布衣也不得暖,哪里敢存这个妄想 !”少年听了,接着说道 :“你既这样说,俺便送你一个菜饭饱、布衣暖的去处去。
  ”说道,叫拿纸笔来。这少年便一挥而就,从怀中掏出一个小 印来,盖上印,把字条儿交给庙祝,说 :“你明天拿去见步军统领,自有好处 。”庙祝接了字条儿,心中将信将疑。这时天上雨也住了,他主仆两人的衣衫也烤干了,少年便告辞出去。
  那庙祝把宇条儿藏着,到了第二天,果然拿着去见步军统领。这时做步军统领的便是醇亲王,他打开字条儿一看,认识是皇上的手谕,忙得他连忙摆设香案,开着正门出来,把这庙祝接了进去。三跪九叩首,行过全礼。把个庙祝弄得摸不着头脑,只得听他摆布去。过了几天,那统领便替他更换衣衫,打发两个差官,带着一角文书,送他到广东,见他那旧主人陈大人去。陈大人见了公文,忙把海关道的印信交与庙祝,自己退出衙门。从此那庙祝做了海关道,他感激皇上的恩典,把历任的积弊都查了出来,叫衙门里的师爷替他上了一本。吏部派人查复,把从前做过粤海关道的官员都一齐革了职。这庙祝在任上四年,也不贪赃,也不舞弊,但也多了十六七万家财,便做起富翁来了。后来同治帝知道了,便点头称赞道 :“朕识拔的人到底不错 。”
  同治帝在外面游荡惯了,一天不出宫门,心中便闷闷不乐。
  皇上最挂念的是后门外的一个凉粉担儿,皇上每带着小太监在后门外走过,总要就担头去吃一碗。但吃了总不给钱的,在同治帝心中,也永不知有吃了零碎食儿要给钱的一回事。那卖凉粉的见他品貌英秀,举动豪华,认做王家的公子哥儿,也不敢向他要钱。这样一天一天地吃着,差不多吃了四五十碗了。
  有一天,皇上又站在担儿边吃凉粉,恰巧旁边也有三五个人站着吃凉粉,他们吃完了,便个个掏出钱来给那卖凉粉的。
  皇帝看了十分诧异,便问卖凉粉的 :“你要钱干什么?”那卖凉粉的听了大笑,说道 :“真是公子哥儿!俺不要钱,家里三五口人哪能活呢?”皇帝又说道 :“你既这样,为什么不要银 子,却要钱呢?”那卖凉粉的又笑道 :“这凉粉是贱东西,哪里说得上银子;一两银子要买几担呢,怎么可以卖得人家的银子呢?”皇帝又问道 :“你既要卖钱,为什么不向俺要钱?”
  那卖凉粉的知道他是贵家公子,便有意说着好听的话儿道 :“爷们肯赏光,已是荣耀了,哪里还敢向爷们要钱呢?”皇帝听了十分欢喜,说道 :“俺吃你的凉粉也多了,今天俺想赏你;可是袋子要没有钱,俺便写一张银帖给你,你明天拿帖子去取钱,可以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