了这信,夫妇两个惊得面如土色,冷汗如注,又不敢不进城上任,只得择个吉日,到了衙里。尤氏只因吃了这一吓,当夜就生起病来,发寒发热。冯国士心里愈加忧闷。过了三朝,自想逃不过袁七襄的罪责,只得备了一个情节手本,到府里跪门。又在门上费了好些使用,才得报与袁七襄知道,那袁七襄把尤寡悔处死,已出了气。见说冯国士跪门请罪,并不介怀,连忙传他进来相见。冯国士听说传他进去,便战战兢兢走进私衙。看见袁七襄,双膝跪下。
  袁七襄慌忙扶起道:「桑梓旧交,吾兄何必拘此俗礼。」冯国士见他和容蔼颜,并无怀恨之色,心里转觉惭愧。躬身答谢道:「冯桢昏聩无知,惑于狂妄,负罪良深,愿受府台面责。」袁七襄道:「虽有睚眦,然非吾兄之咎,小弟深知,故胸中并无芥蒂,吾兄何必如此忧疑不释。」冯国士谢道:「府台盛德汪度,知我心迹,不加罪戾,反蒙格外优容。感恩如何可报。」袁七襄道:「今日他乡而遇故知,自宜开怀一乐,何必拘拘抱歉。」反携他到书房里坐下,问些寒温,留他便酌,尽欢而别。那知尤氏闻得袁七襄大度容人,虽然感激,心里越发羞惭,病反沉重。偶然一日,忽见兄弟连枷带索,哭至床前,口称饿极,要讨一碗饭吃。尤氏大叫有鬼,众丫头听见,赶至房中,忽然不见。但闻满房血臭,秽不可当,不隔三日,尤氏一命归阴。冯国士惨目伤心,凄凉贫苦,勉强具棺入殓,到得治丧之日,袁七襄反来吊唁,并无势利炎凉之态,可谓世所难得。要知袁七襄与冯国士,后来交谊如何,袁化凤几时拜见父母,冯小姐何日团圆?且听末回收成结果。正是:
  南叶浮萍归大海,人生何处不相逢。

第八回 永福庵夫妇重逢 巩昌府父子会面

  诗曰:
  当日炎炎孰问亲,今朝寥落便依人。
  早知天道循环转,悔杀绨袍不赠贫。
  且说袁化凤别了哥子,在路两月,已到了阳江县,择吉上任,谒孔庙,参上司,忙过数日,升堂视事。真个清廉正直,毫不徇私。抚按司道,见他幼年有才,且刚方廉洁,十分钦重,在任上做了一年有余,袁化凤已是十四岁。忽然一夜,梦见个白衣女人,对他说道:「你明日应该夫妇相逢,不可错过。」袁化凤陡然惊醒,想道:「白衣女人,定是观音大士,怎向我说明日夫妇相逢?若论冯家姻事,已经断绝。况已远去陕西,何由得会?若是别的,我又不曾聘定,那里便是夫妇?」好生委决不下。到得次日清早,传问衙役:「这城内庵院中,可有白衣大士,要去拈香。」衙役禀说:「只永福庵中有一尊白衣观音,极是灵感。」袁化凤大喜,忙备了香烛,径到永福庵进香。 
  原来那永福庵,就是冯小姐焚修之处,那白衣大士,就是冯小姐终日礼拜的。这日,闻知县要来烧香,法慧慌忙着人打扫伺候。袁化凤下了轿,直入殿中,在观音座前拈香礼拜。立起身,看那佛像,俨然梦中所见。正咨嗟叹异,忽老尼献上茶来。袁化凤一头吃茶,偶见壁上贴着几行楷书,便上前细看,却是一首绝句。其诗云:
  红颜何事老祗园,盟腹当年已属袁。
  儿女不关贫势利,春风莫漫入桃源。
  大梁袁门冯氏题袁化凤看完,不觉吃惊道:「观其诗意,分明就是冯小姐。缘何在此庵中?况他父亲已往陕西,难道女儿竟不带去。」又想道:「或者去了,也不可知,此笺还是当年留下的。但此女念念不忘袁氏,语语不负前盟,足见少年烈性,为我守贞,宁甘在此出家,不肯改适。若非神天指点,我几乎负了他这段苦节,岂不冤屈死了。」正踌躇之际,那老尼又走过来,袁化凤便问道:「壁上这幅笺儿,谁人写的?」
  老尼跪禀道:「是前任冯老爷的一位小姐,在此出家,常常写这些东西,贴了满壁。」袁化凤道:「如今冯老爷可曾带他同去?」老尼道:「冯老爷临起身时,与奶奶两个着实劝他同行,那小姐不知为甚么苦苦的再不肯去。老爷奶奶都拘他不过,只得丢着他去了。如今这小姐尚在庵中。」袁化凤道:「今年多少年纪,可曾祝发了?」老尼道:「今年已一十五岁,因冯老爷奶奶再三吩咐,故此还不敢与他祝发。」
  袁化凤道:「既然如此,我有个阴情,与你商议。我其实姓袁,幼时为刘太监抚养,故顶了刘姓,今太老爷现做陕西巩昌府太守,当初曾与冯老爷指腹联姻,我实是冯老爷的女婿。只因太老爷与我自小分离,冯老爷当年又有背盟之意,后来两家做官,天各一方。故十三四年没有相会,烦你将这些说话,述与小姐得知,我与小姐,实是夫妇,可请出来一见。」那老尼领命,进去了半日,出来回复道:「老尼曾道达老爷之意与小姐知道。小姐说,当年指腹联姻,后来参商离别,果然不差,但与老爷从未识面,何敢便认姻亲。难以冒嫌相见,特托老尼代禀,望老爷鉴谅。」袁化凤道:「我原料他真伪未知,自然不肯轻见。且修书报知太老爷与冯老爷,自然便有个凭据了。」说罢,便上轿而去。不隔一月,袁化凤忽奉特旨,钦取入京,各司无不骇然。远近缙绅,争来谒贺,袁化凤酬应了数日,打点进京。因想冯小姐姻事未妥,此番若不用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