凭的一副热肠,满腔血性,才算得是好汉子,银钱值个狗屁?只是我若是不收下,你又不放心,我暂时替你存着,你要用时只管来取。”又拍拍胸脯道:“此事都交在我身上,你快将客人的东西全交给我,不可少了分毫,我自替你布置,包管无事。”寓主人急忙将查点之物全行交与里正,里正解开包袱仔细看过,收好告辞。寓主人还说了多少承情不了、后报有期的话,方才分手。大约这等事,他们里正一般做公的人要蒙蔽起官府来,官府们只图省事,没一个不甘心俯首听他的,还要称赞他些“公事谙练,办公勤能”的上等考语。多少大有出入的要案都由他们上下其手,何况这点无人发觉的小事,就算冰消了。
  且说陈音杀了原楚,一直向西爬山越岭,牵藤附葛而行,都走的丛林荒岭,幸未遇着一人。大约走了二十余里,离石子山已远,天色渐渐地快黑下来了,想道:“此时十二月下旬,到了夜间,全无月色,又值北风凛冽,寒气侵人,身边又无铺被,荒山之上寒气愈大,如何度夜?”四顾近处,不见一个人家,心中着实为难,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停息,见身上斑斑点点血迹不少,一想倘若遇着人必然盘诘,许多不便。一看寒烟影里白茫茫一个水荡,我不如往水荡那里把血迹洗去,再寻个栖身的地方。立起身转下山来,到了水荡,放下包裹,将身上的盖衣脱下,一一地将血迹洗洁净,对着水光一照,脸上也有几点血痕,掬水洗过,挣身立起,忽听清磐一声,穿林度水而来。
  其时冷雾横山,晚烟笼树,陈音顺着磐声听去,料来相隔不远,急急跑至山腰,四下张望,见北面山坳里,树林丛中露出绀瓦,鱼鳞层叠,鸱吻高撑。
  迸口气向北跑去,一刻到了,果然是座庙宇,门额“太清宫”三字,只是清荡荡的,山门虚掩。陈音叫道:“可有人么?”连叫数声,方见一人,年逾五十,驼背跛脚,慢条斯理地出来,问道:“甚么人,大呼小叫?”陈音向前声喏道:“失路之人,求借一宿,万望方便!”那人把陈音上下打量一回,又问道:“你姓甚名谁?是那国人?到此何事?”陈音道:“小子陈音,越国人氏,迷道到此。”那人也不再问,只说一声:“且随我来。”进得庙去,那人关好山门,将陈音引至西廊,指着一个房道:“你就睡在此间。”陈音谢了,进房一看,倒还干净,支板作床铺草为褥。见那人已经去了,就坐在板上歇息。少顷,那人携了一盏灯,夹着一卷布被进来,陈音连忙将灯接了,那人放下布被道:“夜间寒冷把来盖身。”陈音感谢不已。那人道:“肚中想是饿了,我去与你端整茶饭来。”说罢出房,一会用大盘托了进来,摆放在一张桌上。陈音一看,一碗肉汁,一尾鱼,一盘麦粉卷子,三碟菜蔬,还有一壶酒,两双箸,两个杯。陈音甚是不安。那人将大盘倚在当壁,随即坐下,叫陈音坐了道:“大哥,你的肚子饿了,先吃几个卷子,再喝酒,我先喝酒陪你。”陈音也不客套,用了十来个卷子,随意吃点菜,已将饥焰塌下去了。只因那人如此举动,颇为疑惑,陪着喝了几杯酒,问道:“请问居士在此几年了?庙中另外有甚么人?”那人此刻酒已半酣,撑着杯叹口气道:“不消问起,喝酒罢!”陈音越是疑惑,再喝几杯又问道:“寒夜无聊,居士何妨略道一二,以解岑寂?”那人又满喝了一杯,方答道:“你不是说你是越国人吗?”陈音道:“正是。”那人道:“越国自会稽大败,臣妾于吴,此刻不知越王在吴是何光景?越国的时势又不知是何光景?”陈音听了,触动满腔的心事,也叹口气道:“越王在吴受尽屈辱,每日砍草饲马。吴王出游,越王手执马箠,步行随辇,观者任情讥笑。夫人身穿无缘之衣,汲水除粪。范大夫柴炊爨,石室相随,真是难堪!”那人听了,早噙着一包眼泪,更问道:“越国近来时势嘞?”陈音道:“国事是文大夫掌管,一班旧臣仍旧分任各事,均以国耻难堪,尚能实心任事。”那人听了点点头道:“还好,但不知可有洗刷国耻的一日?”陈音问道:“居士莫非也是我越国人吗?”
  那人道:“何尝不是!我是甬东人氏,姓宁名毅,椒山之战我亲在行间,副将宁须是我族兄,死于伍员之手,我为右翼牙将,与伍员所部左翼相持。族兄战死,我死命抵御,手刃吴将三人,杀死吴兵不少,怎奈莫邪宝剑与那吴鸿扈稽二钩十分厉害,把我胸前筋骨划断。所以我的背至今驼了,把我左脚的腱骨戳伤,所以我的脚至今跛了。当时多亏了我部下一个步校名叫利颖,平日受我深恩,舍命把我从乱军中背出来,离了船,凫水上岸,将身上的衣甲换些银两,买药敷了伤痕,一路千辛万苦问道逃至此处。路上就听人传言,知是君王夫妇臣妾于吴。我那时一恸几绝,利颖再三劝解,自念天不祚越,受此大辱,你我都是越国的一分子民,食毛践土,世受国恩,太平之世仰赖君王抚育,无虑不周,无微不到,省刑薄敛,救灾赈荒,哪一点不是君王的仁厚?不幸否运相乘,国势衰弱,强邻压制,欺夺随心,真令人裂眦滴血,握拳透爪,恨不得以颈血相溅,出口恶气!其实这般忿激,每每偾事,不但毫无益于国计,且反使国家多受其损。只要把这国耻两字镌在心里,联络众心,筹划远计,大家在富国强兵上用